小姐死的时候,甜果儿仿佛一夜间长大。一夕之间,她褪去了往日的莽撞冒失,变得安静沉稳起来。小姐下葬后不久,太子失踪,她和韩大人是亲眼见到小姐的坟茔无故失踪的,无论外界的人如何议论,她始终相信,她的小姐,一定是去了更好的地方。小姐命途多舛,年幼母亲离世,年少又失去父亲,名声也不好,作为女子,所有的苦难仿佛都降临到她一人的身上。所以,她一定是摆脱了所有的苦难,去过快活自由的日子了。太子失踪之后,东宫就逐渐荒废了,里面的宫人各自遣出,又各自分配到其他地方,当今皇上本意也是让甜果儿当其他宫的掌事宫女的,却被她拒绝了。没了小姐,她夜夜都睡不着,所以不愿再待在这冷冰冰的皇宫里了。甜果儿想要寻一处温暖具有烟火气的地方,于是她向有宝告辞,也没通知其他人,当夜就离开了。离开皇宫后,甜果儿和韩大人断了联系,她先是回了庄子上。比起两年前,德叔老了很多,手中也离不开拐杖了,偶尔会与她说起过去的事,一说总是哀叹连连。她也见到了父母,父母最近在张罗哥哥的婚事,不怎么管她,只说等哥哥成婚之后,便轮到她了。父母与小姐接触得不多,一直记得小姐的脾气不怎么好,但对于小姐的离世,他们也还是惋惜的。后来,父母给哥哥定了一个勤快老实的女孩儿,商量着过两个月就把婚事办了。甜果儿给父母留了一些银钱,便离开了庄子,她苦思冥想多日,决定开一家铺子,每日人来人往,她能过得热闹一些。她的钱都是小姐给她留下的,算下来开一家铺子绰绰有余了,父母虽然不赞同,但也没反对。等定下铺子,然后找人翻新,选个吉祥日子,甜果儿糖水铺就开张了。甜果儿的铺子并没有开在最好的地段,而是选了一处行脚商人来往的地方,卖的东西定价也便宜,她每天天不亮就将几大锅甜汤熬上,只待天明便挂出写好价格的木牌。起初,经过的路人只是朝里张望一眼,并未进来,后来有几个行脚商人见到上面挂着的木牌,便向甜果儿问了一嘴。甜果儿笑着道:“小店童叟无欺,喝完可以续碗。”
如此,那几个行脚商人便走了进来,很快便坐满了一张桌子。“新皇登基,减免各项税收,咱们能挣的也比往年多了不少。”
其中一人揉着胳膊道:“虽说累一些,但咱这心里快活。”
“说的也是,不过俺今日可得回去早些。”
一人取笑道:“怎么?婆娘在家等你?”
那人嘿嘿傻笑,“今日是我婆娘生日,她说让我早些回去。”
几人都笑起来,笑骂那人几句。几人喝了甜汤,结账时朝甜果儿笑道:“老板娘,你这甜汤熬的好,里面果仁放得多,还能顶个半饱,不像别家,比那淘米水还要稀。”
甜果儿笑了笑,道声过奖,“那几位大哥下次再来啊!”
几人笑着应下,临走时又用竹筒装了几碗带走。如此,甜水铺子算是开张了。她的手艺是在东宫时练就的,小姐爱吃甜食,她时常在分霞院的小厨房给小姐做吃食,煮各种甜汤也花足了心思。小姐说甜汤里果仁多放一些,各种味道在口中融合时极为美味,所以她开这铺子也是用足了食材。渐渐的,甜果儿的甜水铺打响了名号,来的客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就连附近其他铺子的,到了下午肚子小饿的时候,也会来她这里喝上一碗。这日到了傍晚,她正打算关门,却不曾想又来了一个客人。这个客人虽然穿着常服,却是配了刀的。天色近黑,又来了这样一位男子,铺子里只有他们二人,甜果儿心中便多了几分谨慎。甜果儿摸不清对方的身份,给他盛了碗甜汤之后,并未搭话。客人看了她一眼,似乎猜到了她心中所想,“老板娘无需害怕,在下是公门中人,外出办差,所以回来得晚了。”
说完,对着甜果儿亮了亮自己的腰牌。跟在小姐身边那些日子,别的没学会,各处的令牌她倒是认了个全。这人拿着的腰牌是大理寺的,甜果儿放下心来。这位客人是个健谈的,喝了几口她的甜汤,便称赞道:“老板娘这食材倒是放得足,又不至于齁甜,在下晚归,肚子正饿着,这碗甜汤刚好解饿。”
甜果儿笑了笑,又端上了铺子里搭着卖的饼。客人诧异的看着她,“在下并未点这个。”
甜果儿道:“这是白日里没卖完的葱油饼,反正我也要关门了,便送给你吃吧。”
那客人却坚持要给钱,还说再给他外带上一碗,“这个时辰,大人应该也还没吃晚饭,我给他带上一碗回去。”
甜果儿把甜汤用竹筒装上,又用油纸装好葱油饼,这才一起递给他。客人拎着东西出门,“老板娘做生意实诚,下次有机会我再带同僚来照顾你生意。”
甜果儿颔首,“多谢。”
*蒋青回到大理寺的时候,月亮高悬于半空。韩朴还在处理一份案宗,一旁燃烧的蜡烛只剩了一半,落下一地的烛泪,他隐约见闻见了食物的香味,鼻子耸动几下,头却未抬。“带吃的回来了?”
韩朴饿了许久,这时候闻见味道,顿觉饥肠辘辘。蒋青嘿嘿一笑,“今日个回城迟了,也亏得有家糖水铺子还开着门,她家还卖着葱油饼,属下特地给大人带了一份,大人您尝尝?”
“放下吧。”
韩朴把案宗扫到一边,示意蒋青放在桌上。蒋青把糖水和葱油饼放在桌上,韩朴便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吃得差不多了,韩朴抽空往案宗上看了一眼,随口夸道:“味道不错。”
蒋青道:“这家糖水铺子是新开的,老板娘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但这一手糖水着实熬得好,分量也足,店里还搭配了各种饼子卖,花一份的钱,吃喝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