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请您尽快离开这里！”

一个救援队的女队员阴魂不散地跟在甄炻后面，劝说他往下走。

甄炻没有理她，径直上行。

“先生！”

她又喊了一声。

“怎么可能答应你！你是在劝我去死！”

甄炻再也没法淡定了，语气也变得十分焦躁。

“怎么会是劝您去……您在想什么呢？我们是为了您好才开展这些工作的。”

她还是那般锲而不舍。

然而当他们来到第19层时，忽然有种全世界都静下来的感觉。这感觉是如此怪异，就好像通道中的人都被拖进了异界，来到了被狩猎前的宁静。

甄炻灰溜溜的眼睛往楼梯下一看，被那从下往上的寂静、冰冷骇住。

……

“这是怎么回事？”

下一秒，他的心声被那救援队女队员原封不动地说出，就好像声音是在他心里响起的。

他生出十分骇然之意，终于忍不住冲进了室内。

同样冲进来的还有那名女队员，她显然也感受到了那异样，与他不谋而合地面面相觑。

室内吵吵杂杂，虽是人潮拥挤，却没能觉得身处人海中。

下一刻，在他不到两米、人来人往之地，像是戏弄这人类时空的渺小，凭空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昨日在电梯见到的那个男人。

是那样阴森，如同黑洞般吸收一切。

甄炻在那一刻忘记了呼吸，甚至怀疑自己出了幻觉。直到人群因这诡异男人的存在而发出惊叫，才猛然惊醒：

这是真实得不能再过的真实。

啊……完了。

在无尽放慢的时空中，周围的人开始接二连三地化为血水，像是鲜艳的红色涟漪，从中心处荡漾开。

而那位跟随着甄炻的女队员，也在留给他惊恐目光的那一刻毫无转机地爆开，飞起的血水瞬间盖住了他的视线，将他带到另一领域。

这个领域似乎穿插着迷宫的风景，甄炻好像身处漆黑的高墙之下，又同时存在于血红之中。在这里过了很久很久，他才终于明白，这血红领域是属于那位凶杀者的回忆。

不知为何，自己竟能看到这个中年男眼中的世界，看到了他如何在某条月黑风高的港口被一魔鬼虐杀并寄生，看到他如何在打开的电梯内看到空无一人的电梯间，最后又看到他如何用邪术将大楼之中的人屠杀。

甄炻心里咯噔一下，整个猩红领域也为之一颤。

因为在这飞快来到的记忆中，他见到了自己朝夕相处的同僚，其中就有小罗、茶水间闲聊的女人，以及自己的上司们。

这些熟悉的面孔……是在第10层的电梯间出现的，他们似乎惊诧于凭空闪出的自己，面露恐惧。

“搞什么啊？”

小罗在这画面中说道，声音淹没在警铃里。

下一秒，小罗的身体爆成了血水。电梯间里的所有人，也是如此下场。

……

于是乎，甄炻在这回忆面前，体验到了亲手将人们送入黄泉的过程……也在血染的绝望中迎来了自己的死亡。

当地时间下午3点34分29秒，大楼第19层生命值为1364人。

到了3点34分32秒，大楼第19层生命值仅剩1人。

甄炻倒在了血泊中，他的身体爆开后只剩下一半。死神，在他身上高高举起了镰刀。

————————

猩红迷宫里。

收获了完胜的恶魔猎人们，还在回味刚才的战斗。

“没想到就这么结束了。”

有人这么说道：“感觉怪怪的。”

“……”领头人有点敏感，问：“什么意思？”

“额，我也说不上来，是太轻松了吗？”

那人回答：“S级的恶魔，没想到这就完事了……就好像在做梦一样。”

是违和感？听他这么一说，确实有种“草草结束”的感觉。到目前为止，事情是不是进展得太顺利了？想到这，领头人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不正常吗？咱们上的可都是些大招啊”另外一人说道：“这都搞不定牠，咱们练的那些、研究的那些还有什么意义哦。”

“……”

不管怎样，该给任务做好收尾工作了……领头人心想：不是在这逗留的时候。

他手下剑光一闪，刚刚收回那与世隔绝的迷宫，便被呼进的讯息一阵痛骂。

“干你娘！！！”

讯息那头的上级，表现出莫名其妙的激动：“怎么办的事！！！”

“？”

领头人心中涌起一阵叛逆的怒意，但随着声音那头的继续，他的愤怒便一点点变为困惑、震惊，直到恐惧将他吞没。

事实是，在他们奋力鏖战时，大楼从第1层到第19层，几乎所有人都被屠戮殆尽了。

……

原来如此……

刚刚那样的违和感……那不光是一种感觉。

那是一叶障目背后的“事实”。他的瞳孔在眼眶里疯了般地抖动，险些气绝：血魔……我们并没有真的杀死牠！

——————

猩红色。

大楼外静得出奇，街道空无一人，从正面望去，并没有什么与平日不同的地方。

像是平静暖阳下高挂的一簇青叶。

然而，当视角来到大楼底下，站在那背光处向上望去，会发现整座大楼发着一股怖人的红光。每扇落地窗的每片玻璃，都涂上了鲜艳的红色，好不诡异。

外面艳阳高照，而在里面，却是充满绝望和死亡的血之地狱。

甄炻就倒在这血红的地狱里，他的身子比起其他人是完整多了。可实际上他内脏早已毁得七七八八，一条胳膊和一条腿也都不翼而飞。

心跳越来越慢，他耳边响起什么声音，模模糊糊，可能是死亡的倒计时。

身旁的几个幽灵再次变换了姿态，但与方才的忧虑表情不同，此时的他们……竟是那样兴奋，脸上挂着意义不明的笑。尤其是红发男和银发女，更是笑得面目狰狞。这画面，是多么诡异而可怕啊。

怎么回事……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看到我要死了，居然是这幅面孔吗？

哦……

原来是这样吗……一直以来，把其他人视作自己亲人、朋友的，原来只有我自己啊……

有点失落呢。

他知道到自己即将沉入无尽的黑暗，就在这时，他感受到一个温柔的目光。在一个个笑脸之中，她眼中的忧伤是那样格格不入。

……

他忽然回到小时候昏昏欲睡的画面，摇床上的小铃铛慢悠悠地转，有个面孔静悄悄出现在上方，露出了安详的笑。

他伸出肉肉的小手指，想触碰那笑容。

“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