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只眼睛,出现了一条裂缝。周围的结界受其影响,变得扭曲怪异,玄天界破碎的画面在周围时隐时现。沙鼠见时机已至,迈出一步踏入裂缝之中,身影被白光吞没消失不见。卫青芙牵起卫梨的手走到裂缝前,回头看了一眼赤魈,微微朝它颔首,而后带着卫梨迈入结界中。眼前一道白光没过,再度睁开双眼时,她们已站在一处山岗之上,湛蓝的天空无边无际,流云如絮,大地一片青葱翠绿,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灵气,从山岗之上吹拂而来的风温柔无比,耳畔是树叶摩挲的飒飒声响,一切都显得清新宁静。卫青芙生出恍若经年之隔的错觉,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从未这般怀念过玄天界的一草一木。身侧的卫梨一动不动,目光直愣愣地望着前方,卫青芙低头一望,见她脸上布满震撼之感,便想起来这是卫梨恢复视力之后第一次看到玄天界的模样。卫青芙无声地勾了勾嘴角,没有出声打扰她,任由卫梨沉浸在初次看到万物的震撼中。此时附近响起脚步声,而后沙鼠的身影朝她走来。卫青芙转头望去,便见沙鼠显得有些难受,走了几步后捂住嘴,从口中喷出一股暗沉的鲜血。它如今已是修罗,进入玄天界之后会受到天道压制,必须要靠修士的内丹才能活命。卫青芙面色平静地望着它朝自己走来,而后站在她面前,抬手擦拭干净自己的血,哑声开口,“你还要帮我做最后一件事。”
卫青芙记得,这是沙鼠跟她做的交易。“要做什么?”
“我这副模样走不了太远。”
沙鼠压抑着咳嗽之声,微微喘了口气,“你带我去沅州溪镇。”
卫青芙没有多说,只点了点头。片刻后,卫青芙与卫梨以及穿着兜帽斗篷、隐蔽了自身气息的沙鼠坐在她的飞车上,前往最近的仙坞。卫青芙通过仙坞的传送阵法快速抵达了沅州,而后乘坐飞车前往溪镇。一路上卫梨惊叹不已,仿佛初生的婴儿般只顾着睁大双眼好奇地望着周遭的一切,用力记住双眼见过的每一样东西。卫青芙抵达溪镇时,正是入夜时分,她带着卫梨与沙鼠落了地,目光在周围扫了一眼。这儿地处天罡仙府的境内,与玉英仙府比邻,空气中灵气稀薄,大概是凡人与蠹修的混居之处。她低声朝沙鼠开口,“你想做什么?”
沙鼠没有出声,只站在原地四处看了一会儿,而后道,“这儿已陌生得我认不出来了。”
沙鼠迈步朝前方走去,卫青芙牵着卫梨跟在它身后,沙鼠走走停停,时不时会停下来观察周围,而后再度迈步朝前走去。卫青芙跟在它身后,猜测这儿或许是曾经是它的故地,如今它想要找到当初记忆中的一丝痕迹。一个时辰后,沙鼠已走完了整个溪镇的每一条街巷,最后站在一处河边,一动不动地望着漆黑的河面。卫青芙走上前道,“找到了吗?”
沙鼠沉默片刻后,面容晦暗地道,“不过数百年,这儿竟已没有一丝当年的影子了。”
说完,它再度发出猛烈的咳嗽声,用力捂住了嘴,断断续续沉闷的咳嗽与喘息声在兜帽之下响起。卫青芙静静地站在它身边,等沙鼠再度平复气息后,才开口,“这儿曾经是你家?”
沙鼠摇了摇头,抬手抹去唇边的血迹,“修道之人,便如浮萍一般在天地之间漂泊,谈何有家?”
它淡淡地道,“我乃抛妻弃子踏入修道之人,即便有家,也早已被我亲手舍弃。”
卫青芙目光怔了怔,而后沉默不语。沙鼠说完之后,顿了顿,低声道,“我只是,想再来看一眼。”
它所说的看一眼,大概指的是它曾经抛弃的妻与子。卫青芙忍不住道,“已过数百年,你曾经的家人恐怕早已不再人世了。”
“我知道。”
沙鼠平静地道,“我只是放不下心中的执念。”
卫青芙没有吭声,眼前的修罗曾为修道斩断尘缘,如今物是人非,沧海桑田,唯一的执念却还是当初亲手斩断的尘缘,寻仙一道已至穷途末路,才终于生出回头之念,可惜早已迟了,所想所念两头成空。卫青芙与它并肩站在河边,望着黑沉沉的河水,谁都不再出声。直到天色破晓,晨曦的第一缕光从绮丽耀眼的云层中穿透而出,洒在这座毫不起眼的小镇之上时,沙鼠才动了动脚步。“陪我去喝最后一次茶罢。”
片刻后,卫青芙坐在一处街边茶摊上,旁边坐着卫梨,沙鼠披着兜帽坐在对面。小镇的茶馆还未开门,街边只有便宜的茶摊,供早起的劳工醒神解渴的。卫青芙要了三碗茶,摆在桌上。沙鼠也不计较茶水简陋,抬手喝了一口,而后脸上微微露出笑容。“小时候家中贫寒,只喝得起这种粗茶,味道倒是没变。”
它的声音没有刻意隐藏,茶摊旁的老板听罢,笑着道,“我这摊可是咱们镇上的老字号,贵客您肯定喝过。”
沙鼠笑了笑,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日光渐亮,落在它兜帽下的半张脸上,脖颈处的鳞甲已开始发灰,那是开始死亡的征兆。喝完茶后,卫青芙牵着卫梨与沙鼠一同站在镇口。沙鼠低声道,“我心愿已了,多谢你了,就此作别罢。”
“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卫青芙问道,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它整理斗篷时手腕上一圈灰白的鳞甲。三日之内它若再不吞食修士的内丹,便要枯竭而亡了。沙鼠顿了顿,道,“没什么打算,能回玄天界已是我最大的幸事,多活一日便多赚一日。”
卫青芙想了想,道,“你若对修士出手,很快就会引来仙府的追杀,不如去千星列岛,那儿邪修众多,鱼龙混杂,杀几个邪修没人会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