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家。一桌子人坐在一起，却个个绷紧着脸，格外安静，只能听到餐具碰撞的声音，格外刺耳。“我吃完了。”

祁宴霆放下筷子，刚准备起身，就听老爷子厉声呵斥，“坐下！才十几分钟就吃不下了？你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祁宴霆起身的动作一顿，余光扫过对面坐着的“一家四口”，抿了抿唇，轻笑，“您不觉得我有点格格不入吗？”

“没有我在，你们应该会吃的更开心。”

“胡说！这里是祁家！你姓祁，就是这个家的一份子！怎么就格格不入了？没有人比你更有资格坐在这里！”

老爷子浑厚的嗓音铿锵有力，一句话落地，成功让对面四人变了脸色。尤其是坐在他父亲身边的那个女人，哆哆嗦嗦的站起身子就要离开，却被男人一把按住，“别担心，有我在。”

“有我在，没人能赶你走，要走，我们一家人陪你走。”

女人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祁宴霆，又看了祁老爷子，最后还是期期艾艾地坐下。然而，这温情的一幕却刺痛了祁宴霆的眼睛，既恶心，又好笑。这个男人年轻时是个敢怒不敢言的怂包，年纪大了，胆量倒也是渐渐大了起来。只是凭什么，他年轻时候做错了事，付出代价的却是他和母亲？他咧开嘴，嘴角溢出一声讥笑，“现在才说这种话，不觉得讽刺吗？只会显得你当初懦弱又无能？”

对面的男人与祁宴霆的五官有几分神似，不过不同于他的冷硬粗犷，线条柔和很多，多出了几分书生意气。听见祁宴霆的讽刺，男人面不改色的坐在位子上，不紧不慢地掀唇，“是挺后悔的，最后悔的是，当初一时心软让你出生了。”

“否则你现在根本没机会站在我面前，跟我这样说话。”

“呵！”

祁宴霆冷笑，“那还多谢你了，给我一个把你们一家都赶出京城的机会。”

男人也毫不畏惧地反唇相讥，“在这京城待了几十年，我早就厌了，现在我们在A城过的很好，没有不、相、干的人前来打扰。”

他刻意加重了某些字的发音，好似在讽刺祁宴霆，将他们赶出京城是个多么错误的决定。“……”祁宴霆不由地捏紧了拳头，他又怎么会不知道放他们一家离开京城等于放虎归山，老爷子明面上是说替他着想，将他们赶出京城，眼不见为净。但说到底，儿子孙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只不过是想求个两全其美！“好了，今天是小年夜，就不能一家人和和气气地吃顿饭吗？”

见气氛不对，祁老爷子又立马出来打圆场。“我已经没有多少年好活了，也不求你们相亲相爱，一年就坐在一起吃这么两三顿饭，就这么咽不下去吗！？”

祁宴霆却冷笑一声，“抱歉，对着他们，我就想起我母亲去世时的样子，实在咽不下。”

话落，男人抓起手机，冷着脸转身离开。“站住！宴霆，站住！”

任凭祁老爷子怎么喊，祁宴霆却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祁家。他舍不得儿子，也舍不得孙子，所以他母亲就成了唯一一个可以牺牲的吗？他的母亲满怀期待的嫁进来，努力去迎合那个男人的喜好，讨他的欢心，却不知道早在一开始，她就只是一枚弃子！……车子一路从半山腰开往市区，外面很冷，他却降下所有车窗，让冷风呼呼的灌进来，才能勉强保持理智。头脑是清醒了，但是看着外面灯红酒绿的喧闹大街，他心里却越发空落落的。原本准备回家的车，也直接去了苏默的酒吧。酒吧里人很多，劲爆的舞曲仿佛踩中心跳的街拍，浑身的血液都开始躁动起来。看来这个今天晚上，失意的人不止他一个……祁宴霆给陆景湛他们发了消息，一个两个都说马上来，但是等了又等，也不见一个人影。给他发新年祝福的倒是不少，一一划过去，忽然就停在云绛的名字上。那天不该给她打电话的，虽然他没有完全醉，但是说话的确没有收敛。大概是被她一句不记得刺激到了，明明那天晚上还叫了他的名字，结果隔天就来一句什么不记得了。还来一句他们既不是可以一起看电影的关系，也不是可以倾诉的关系。弄得好像那天晚上，她不是因为知道是他，才跟着他走的。好像无论是谁出现在那里，她都会跟着对方离开？该死的！他到底有多在意这件事，所以才会一直想起？目光暗了暗，他不由地捏紧了手机，绕是心里这么想，一句“小年快乐”还是发出去了。没有任何多余的标点，让它看上去像一条群发消息。过了几分钟，云绛都没有回复，不出意料的石沉大海了。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但莫名还是有些不舒服——果然，还是只有他一个人在意……祁宴霆垂了垂眸子，刚准备放下手机，忽然屏幕一亮，一条新消息进来，不过不是云绛，而是陆景湛——是一个地址，还有一张电影票。【云绛本来打算找阮清欢看电影，便宜你了，别太感谢我。】双目一亮，他连忙抓起衣服起身离开。——电影院。小年夜看电影的人不少，大部分都是小情侣，或者一家几口人。云绛随便选了个喜剧片，希望不要踩雷，不然今天晚上一个人还挺难熬。阮清欢刚刚来过电话，给她解释了两句，说是在陆家吃饭，实在抽不开身。云绛也笑着表示理解，毕竟是小年，都是跟家人在一起的。只是望着周围三两成群的人，心底还是涌上一股落寞。“在发什么呆？”

一道熟悉的声音自头顶响起，同时一道阴影也随之落下。云绛不用抬头，仅仅是凭地上那庞大的影子，也知道来人是谁。“你怎么来了？”

“来电影院当然是看电影，不然还能干什么？吃饭吗？”

低沉的嗓音落下，祁宴霆直接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来。云绛看了看他左右，不由地挑眉，“大过年的，你一个人跑来电影院看电影？”

祁宴霆抬眸看她，“你不也是一个人吗？”

“打住！别说了。”

再聊下去，只会显得她是个小年夜还无处可去的孤魂野鬼。云绛及时住口，却惹来祁宴霆的侧目，“怎么？我们的关系连这个都不能聊？”

“……当然！”

云绛轻哼，“毕竟我是个自私的人，不仅自私，还记仇！”

闻言，祁宴霆不由地一愣，没想到她居然还记得自己那天的话。随后又轻笑一声，递过来一杯奶茶，“那可以请你喝一杯奶茶吗？就当……我说错话的赔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