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铺后院。午间的阳光透过树叶洒落在地面，随风摇摆成斑斑驳驳的细碎光影。伙计脚步匆匆穿过青石小径，来到一间偏房前，稍稍平稳了一下急促的呼吸声。“哈哈哈，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中年男人的笑音沉稳有力，爽朗大气，颇有相见恨晚的感觉。他虚扶着宽大的衣袖，伸出大拇指在红色的印泥上沾取几分颜色，随后按在纸上。落下一个纹路清晰的指印。“程公子，请！”

少年白皙的脸上噙着一抹浅笑，看上去一派人畜无害，闻言也不见丝毫犹豫，右手一挥衣袖，提笔在纸上疾驰。然后也在同样的地方按下自己的指印。“好字！”

中年男人双手拿起桌上的纸张，托着放到眼前，一脸赞叹：“果然是人才辈出啊。”

“程公子，合约一式两份，各人保管一份，咱们两家现在算是正式合作了。”

少年恣意潇洒，听着赞美之词也不见有丝毫谦虚，他等纸上墨迹干透，将其折叠起来放入衣袖。“沈掌柜，您的为人值得信赖，希望接下来两家都能日进斗金！”

“哈哈哈……”“扣扣扣”是手指叩击门扉的声音，厚沉响亮。“进！”

程千帆见伙计弯腰附在对面男人耳边，低语了几句，沈掌柜的脸色当下大变。他心思通透，立即起身告辞。……店铺内。“杂粮虽然不好吃，但不至于饿着，至少能混个半饱。现在家里哪样不要钱，我一个子儿都得掰成两半花。”

“可不是，这一大家子一年到头的嚼用都指望着地里的收成，可不敢乱花……”两个女人各装了一小袋子渐渐走远，沈娇娇若有所思的收回目光。农民整日面朝黄土背朝天，侍弄那一亩三分田，还是全靠老天爷赏脸给饭吃，赋税又重，交完所剩无几，哪里够一家人吃到来年收获的季节。况且不是每家都有地，人多的家庭还得租地来种，这样就又要给地主上交租金。所以，即使辛辛苦苦劳作一年，没有个其他收入，遇上灾年荒年就全家完蛋了。沈娇娇手里揉搓着杂粮，还是觉得很扎手，这怎么吃得下去。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吃的是一两文钱一斤的粗粮杂粮，因为便宜。就算家里有点白米白面的，那也是要留着用来招待客人的。所以穷苦人家这一辈子都有可能吃不上一口粥，还真不是开玩笑的。若是叫人看见顿顿吃白米白面，光吃这个当主食，怕是会被有心人盯上。沈娇娇心里忽然有些沉重。难怪早上她说以后要给孩子吃白粥米饭，不能再吃那粗面馍馍，顾渊的脸上满是异样的神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唉……因为原主的记忆里没有这些概念，她并不知道，原来吃顿白米饭这么奢侈。“娘亲，这黑黑的是什么？”

袖子被扯了一下，沈娇娇顺着小姑娘的手指看过去，那是店里最便宜的地脚粮。一文钱两斤。地脚粮，顾名思义就是被踩在地上的粮食，不仅大部分潮湿腐烂，更是混着不少石子泥沙。这种粮食黄曲霉素的含量极高，毒性很大，吃了对人体的健康伤害极大，也极其不好吃。但店铺为了不亏损，在仓库出粮的时候，会打着卖给农民喂鸡喂猪的旗号，把这最底下的那一层粮食以极低的价格出售。虽然大家都知道不好吃，但因为便宜，很多人家吃不起粮食的还是会买回去吃。“这是地脚粮，不好吃，还扎喉咙。对身体也不好，咱们不买这个。”

“娘亲，那我们买哪种呀？”

顾乐乐看着一切可新奇了，小脑袋转来转去的，“娘亲买的乐乐都喜欢吃。”

“小吃货。”

沈娇娇捏捏她的小耳朵，指着高价区：“我们去那边看看。”

现代人吃惯了大鱼大肉，平时喜欢吃些野菜粗粮啥的改善一下肠胃，她也没少吃。但这里的粗粮杂粮跟后世的粗粮杂粮不是一个概念。这里的杂粮真的是难以下咽的那种！沈娇娇实在是不想买，就带着孩子往高价区走。见那伙计还在卖力介绍，她也不想去打扰人家做生意，就自己挑起来了。“这种圆圆胖胖又有些短的米熬粥比较好喝，熬出来的粥又香甜又软糯，就算多放点水下去煮，米汤还是很浓稠的。”

“如果您是想买回煮饭的话，那选这种细细长长的粘米，就更适合了。用它煮出来的米饭清香可口，甜味足，还粒粒分明，吃进嘴里特别有嚼劲。”

“给我两种都各装五十斤，先买些回去尝尝。”

“好嘞！”

店铺伙计手脚麻利地称米装袋，脸上笑得褶子都出来了。买这么多不讨价还价就算了，也没见要赠送些什么。沈娇娇摇了摇头，心道，男人就是不会持家。这里不仅白米分了几种，就连白面都分了几种。最好的九文钱一斤，干干净净，一点糠壳都没有。差一点的八文钱一斤。最差的七文钱一斤，有肉眼可见的糠壳，不过回家用筛子一筛，也能吃，就是费事了点。沈娇娇决定还是要吃米饭为主，她喜欢吃大米饭，有时做些面条饺子包子的就行。“还没选好？”

顾渊走进店内，发现沈娇娇还在白面前犹豫，以为她是在担心钱的事。忍不住出声：“白米白面各买一些，你跟孩子们吃。另外再买些杂粮，一日三餐我对付一下总能过去。”

“一家人，有东西就应该一起吃，独独错开你是怎么一回事。”

沈娇娇早看出来了，顾渊虽然平时看着冷，不好接近。其实，实际上他就是个大粗人，生活上能将就就行。她也清楚，一切都是因为条件不允许。“我吃饭不挑。”

“相公，你放心，以后我会想办法赚钱的，不会让你一个人辛苦养家。”

顾渊闻言瞳孔猛地一缩，心里掀起惊涛骇浪。随即眉毛拧成一团，目光幽深专注地凝着沈娇娇的脸，似要将她看穿。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静默片刻后，他冷峻的脸庞还是露出了一抹温柔：“养家有我，你不必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