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名被要求下车的企业负责人出现之后,随后的询问过程中,即便是有人面带难色、支支吾吾,可最终还是回答了“能够完成任务”。就这样,十几分钟之后,当公共汽车停在电影制片厂街的那栋二层小楼前时,马林科夫同志的工作做完了,他都没让那些企业的负责人下车,直接要求司机将他们送到宾馆去,并告诉这些企业的负责人,明天他们就可以回乌拉尔去了。从气氛压抑的公共汽车上下来,维克托站在路边,看着这辆车在公路上调头,又沿着原路开回去,脑子里有一种很荒诞的感觉。单纯的依靠行政性命令来决定生产效率,这种风格真的可行吗?即便是那些企业的负责人真的能够保证完成任务,那相关的质量问题如何得到保障?看着公共汽车远去,并最终消失在雨幕中,维克托转过身,看向身边不远处站在伞下的马林科夫。“去通知阿列克谢•伊万诺维奇同志,让他到宾馆去,和企业的领导同志们沟通一下,”马林科夫正侧着身子与他的秘书交谈,维克托上前两步,正好能听到他在说些什么,“问问他们有什么困难,做一下记录,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帮我们的企业把那些顾虑和困难解决掉。”
“好的,委员同志,”马林科夫的秘书点点头,将他所说的话记录在本子上。马林科夫同志的秘书与他自己简直是同样的风格,在斯大林同志的幕僚团体中,只有马林科夫一个人总是带着一个笔记本,每次斯大林同志开口说话,他都会在本子上做记录,而且开头都是“斯大林同志指示到”。不过,此时的维克托却没有什么好笑的感觉,因为他发现了马林科夫的一个工作特点。毫无疑问,在那些企业负责人的面前,他充当了一个“黑脸”的角色,给所有负责人制造了巨大的压力,那种霸道的做派足以令人窒息。可转过头来,他又安排他的副手,同时也是航空工业人民委员的沙胡林同志,去扮演一个“红脸”的角色,给那些企业负责人们一个提出要求的机会,并在最大限度上帮助他们解决那些生产工作中所存在的困难。说真心话,对于这种做事的手段,维克托是很钦佩的。要知道,管理一个规模庞大的部门并不容易,而这其中难度最大的地方,就在于对干部的管理。不要以为每个人都有那么高的觉悟,对于这世上绝大部分的干部来说,如果不给他们施加足够大的压力,他们往往不会使出最大的力气去工作。从马林科夫同志的做法上看,他并不是单纯的用行政命令来指导生产工作,而是很狡猾的使用了一些手段,通过这种手段,既给那些企业的负责人施加了足够大的压力,又帮他们解决了生产中的实际问题,毫无疑问,这是一种很有效的工作方式。意识到这一点的维克托不仅有些感慨,前世的时候,听了一些关于苏联的荒诞笑话,那时候未尝没有将那些逼真的笑话当做事实,但如今看来,笑话终归是笑话,当不得真的。想想也是,如果苏联的领导层真的如同笑话那般的荒诞,这个规模庞大的联盟,又如何能够在短短几十年的时间里,发展成为一个足以同美国抗衡的超级大国?如果这个国家的领导层没有足够的能力,一个个都如同小丑一般的可笑,那么同时期的美国领导层又是什么?“来吧,维克托,谈谈我们的问题,”想自己的秘书交代完了工作,马林科夫撑着伞走到维克托身边,面带微笑的说道。话说完,他当先朝下楼的入口走去。维克托收拾起心里复杂的想法,快步跟上去,一边往楼内走,一边逐一回答之前对方所提出的那七个问题。二楼的办公室内,维克托坐在沙发上,在他的手边,放了一杯浓香的咖啡,这是之前马林科夫让人替他准备的。办公室内仅有的一张办公桌后,马林科夫正在打电话,他在联系科学院和医科大学的相关专家,准备对情报中提供的有关盘尼西林的数据和资料进行论证。当放下电话的时候,马林科夫顺手将桌上的玻璃杯往自己面前挪了挪,带着几分感慨的说道:“列宁同志当初谈到关于提高全党全民科学文化知识工作的时候,曾经提到过两个基点:一个是破除以前的官僚和农奴制文化,在文化教育方面完成民主革命的任务;另一个就是要求在吸收资产阶级优秀文化成果的基础上,建设无产阶级的科学文化。”
听他上来就将话题的调子定这么高,维克托赶紧坐直身子,做出一副认真倾听的姿态。“在过去的两个五年计划中,我们工作的主要关注点,主要集中在了工业领域,确切地说,是基础工业领域,”马林科夫用一个小汤匙在玻璃杯里搅拌着,继续说道,“因此,在相关的新技术研发方面,投入的精力远远不够,以至于在某些领域已经落后了。”
维克托认可的点点头。“比如说在医药学的研究领域,”马林科夫接着说道,“我们的干部认识不到这个领域对我们社会建设工作的重要性,看不到人民健康问题对社会稳定的促进作用,而是片面的认为只有工业化的建设,才能促进国家整体实力的增长,这种认识上的缺陷是很危险的。”
维克托舔了舔嘴唇,脑子里在暗自嘀咕:这是对斯大林同志决策的否定,还是对身为国防人民委员部副主席的莫洛托夫同志存有不满?“就像盘尼西林这种技术,如果能早二十年出现的话,至少我的家庭悲剧就不会上演了,”马林科夫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抱怨,他说道,“所以,维克托•维克托罗维奇•塔拉谢夫同志,我认同你在之前报告中的看法,对外情报工作的确不能仅仅局限与军事、外交领域,获取先进的国外科学技术情报,完善和促进我们自己在相关领域内的研究,同样是具有重要意义的。”
在这番话里,马林科夫用了维克托全名来称呼他,这是一种尊重的表态,至于他所说的家庭悲剧,则是指他的哥哥亚历山大和弟弟尼古拉,他的这两个兄弟都死于西班牙流感病毒,而他的父亲则是死于肺炎。“你尽管去做你的工作,尽最大的努力,”马林科夫又说道,“有任何困难,都可以向我提出来,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为你解决掉这些困难。而我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类似盘尼西林这样的技术情报,你们对外情报局要尽可能多的获取一些,必须明确一点,那就是你们的每一份收获,都将为苏维埃祖国的科研工作解决一道障碍、节省一笔经费。你们的工作是重要的,就像我们英勇的红军战士一样,只不过你们开辟的另一个战场。”
“谢谢委员同志,我会努力的。”
维克托站起身,面色严肃的说道。说实话,他很不习惯马林科夫这种谈话的方式,相比起来,他更喜欢谢罗夫那种说话的方式,没有高调,只是就事论事。“好啦,你可以回去工作了,”马林科夫点点头,似乎对他的表态非常满意,“相关的论证工作将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等到有了结果,会有人通知你的。”
维克托暗暗吐了口气,向马林科夫告别之后,转身出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