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书记,赫鲁晓夫不仅仅要尽快恢复整个乌克兰的基础设施和社会秩序,还要在保证农业生产的同时,重建战前的集体农庄制度,因此,他身上的压力其实是很大的。就维克托所知,现在赫鲁晓夫不仅仅在与农业人民委员会、国家计划委员会扯皮,还在与内务人民委员部打官司。其与农业人民委员会、国家计划委员会之间的矛盾就不用说了,而他与内务人民委员部之间的矛盾,来自于谢罗夫的突然离任,也就是在梅尔库洛夫开始代理内务人民委员部人民委员的职务之后。就在上周,也就是维克托准备离开莫斯科,正式南下乌克兰的时候,内务人民委员部下达了一份关于加强战俘营管理的命令,在这份命令中,有一些涉及到乌克兰的内容,其主旨,便是要关闭位于哈尔科夫、第聂伯彼得洛夫斯克的四处德军战俘营,并将这些战俘营的战俘,迁往斯大林格勒。这项命令一经下达,立刻就引起了乌克兰部分地方官员的反弹,尤其是哈尔科夫与第聂伯彼得洛夫斯克的地方官员。即将被关停的四个战俘营,总共关押了将近三万名战俘,其中包括了德国人、罗马尼亚人、匈牙利人等等,而这些战俘,都是绝对免费的劳动力,无论是哈尔科夫正在恢复中的冶金企业,还是第聂伯彼得洛夫斯克正在修复中的铁矿,都极其需要这些免费劳动力,所以,两地的地方官员自然是不允许将这些战俘撤走的。如今的赫鲁晓夫是乌克兰的第一书记,也是这个加盟共和国的带头人,正所谓“在其位谋其政”,他现在坐在这个位子上,自然就要站在乌克兰的角度上去考虑问题,如果他的立场不够明确的话,又怎么能获得手下那些地方官员们的支持?所以,他第一时间便在这个问题上表明了立场,这与他在粮食征购指标上的立场是一致的,当然,估计他考虑问题的出发点也是相同的,那就是将他打造为乌克兰利益的代言人。维克托没有过基层政府的工作经验,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弱势的地方,而今,从赫鲁晓夫身上,他算是看到了作为一名地方官员有多么的不容易。至少有点是必须明确的,作为赫鲁晓夫这样的角色,他必须在乌克兰地方利益与莫斯科的利益之间,寻找一个平衡点,否则的话,任何一方失衡,都会让他的工作无法进行下去。在农庄内转了大半个上午,与诸多的农庄成员展开了短暂的座谈,听取了他们的建议和需求,并向他们询问了一下今年的预期收成,直到临近中午的时候,赫鲁晓夫才带着众人回到镇上。农庄仅有的一处餐厅内,维克托与萨福诺夫、戈里亚科夫两人坐在同一张桌子上,他们三个人属于从莫斯科来的“外人”,再加上又不在乌克兰担任任何职务,所以,赫鲁晓夫与他的州委书记们讨论工作上的事情,自然不会将他们安排进去。其实,别看维克托与萨福诺夫、戈里亚科夫两人坐在一块,其实从立场而言,他与这两个人也不是一路的,作为最高检察长的萨福诺夫和作为最高法院法官的戈里亚科夫,都是日丹诺夫的追随者,至少,他们在立场上是与日丹诺夫相近的。这次前来乌克兰,三人再加上一个还没有到位的梅尔库洛夫,真正的任务,是推动清算工作的顺利实施,并以乌克兰为试点,对清算工作的具体工作方式,做一番探索。斯大林同志的要求是,他们最终最终需要拿出一份合理的规划意见出来,作为今后在其它解放区推动清算工作的准则。站在萨福诺夫与戈里亚科夫的角度上,他们这次来乌克兰的目的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借着这次机会,将内务人民委员部的“三驾马车”取缔掉。是的,一直以来,内务人民委员部的权威都依赖于“三驾马车”的存在,这个所谓的“三驾马车”有两种含义:一种是逮捕权、审查权、审判权这三大权力,而另一种则是指的1934、1937以及1941这三年里,中央执行委员会与人民委员会先后做出的三个决议,正是这三个决议,授予了内务人民委员部所属的特别委员会从逮捕到审讯,再到判刑的三大权力。就这么说吧,内务人民委员部所属的特别委员会,有权不经检察机关和法院的审判,就可以将一名犯人判处20年以下的劳役,可以将一名对国家安全有威胁的人,包括其家属,送到边远地区,也就是直接流放。在经过最高检察长的批准之后,可以对任何一名罪犯执行死刑。这些都是内务人民委员部下属特别委员会的权力,直到现在都没有被取消掉。以萨福诺夫和戈里亚科夫为代表的一系列联盟法律工作者,一直以来都在为了取缔内务人民委员部的这项权力而奔走,他们认为内务人民委员部拥有如此巨大的而权力是不合理的,对社会主义法制的破坏作用非常大。不过,他们的立场也不是没有反对的声音,同样是在联盟的法律工作者中,也有一部分人不赞成取缔内务人民委员部的这项权力,其理由是,内务人民委员部所主导的很多案件中,都有无法向公众公开的内容,比如说那些间谍、特务、反苏的破坏分子等等,他们所涉及的案件,都应该是保密的,不应该让检察机关和法院过多介入。在这种情况下,两种观点本身就无法协调,自然也就没办法做出最终的决定。所以,这次萨福诺夫与戈里亚科夫,就是想在制订清算工作准则的时候,将内务人民委员部的特权限制住,并将这种原则做为一个范本,推行到全苏范围内。站在无私的立场上,维克托当然是支持萨福诺夫与戈里亚科夫两人立场的,因为在他看来,联盟的社会主义法治如果想要建立并健全起来,就必须给内务人民委员部、国家安全人民委员部这样的部门套上缰绳,让它们的权力不至于失控。尤其是类似内务人民委员部“三驾马车”这样的情况,一个部门既可以办案,又可以逮捕,还能最终审判,这样的三权合一太可怕了,有这个前提摆在那里,出现冤假错案的几率铁定会高的吓人。但作为人,谁有可能真正做到无私?就拿现在的维克托来说,他可以在这个问题上不抱立场,可以不去反对萨福诺夫与戈里亚科夫的态度,但要想让他旗帜鲜明的支持对方,则是根本不可能的。也正因如此,即便是他与萨福诺夫、戈里亚科夫两人独处的时候,彼此间也缺乏交流的机会,三人待在一块基本就是沉默,气氛非常的尴尬。此时已经到了午餐时间,按照赫鲁晓夫提出的要求,农庄方面为到场的所有人准备了午餐,就在维克托这一桌三人沉默的时候,一名裹着白色头巾的中年肥胖女人,替他们端上来了午餐。这午餐……真是让人很没有食欲,菜是两份土豆,一份土豆泥,一份清汤寡水的炖土豆,而主食则是黑面包,一整条的黑面包,另外,还有一份通心菜做的汤。看着那条硕大的黑面包,维克托有点无语,而他对面的萨福诺夫、戈里亚科夫则有点傻眼,要知道,在战争环境下,军队里的伙食标准,这么一条黑面包是给三四名苏军士兵吃的。除此之外,这黑面包一看就不是普通的黑面包,它明显是加了麸皮、锯末的,要想把这玩意吃下去,真不是一件容易事。维克托正在犹豫呢,一道人影已经走到了三人桌前,随即,一个餐盘落到他们的桌上。三人抬头去看,这才发现走过来的人竟然是赫鲁晓夫。将餐盘放在三人面前的桌上,赫鲁晓夫走到维克托身边的空座前坐下,一边伸手拿过维克托餐盘里的那个黑面包,一边又用另一只手拿过他盘子里的餐刀。“我知道你们到基辅来是为了什么,”用那把餐刀将黑面包切成片,赫鲁晓夫阴沉着脸,说道,“也知道你们的真实目的是什么,而作为乌克兰目前的负责人,我有义务支持、配合你们的工作,但我必须告诉你们的是,在如今的乌克兰,我们的农民就只能吃这些你们或许觉得难以下咽的东西,不,他们或许连这些东西都快吃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