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托没有具体说是谁给他的消息,但这一番话的潜在意思却是非常清晰的,那就是他在国家安全人民委员部中有眼线,而且这个眼线的层级还不低,至少能够了解到对内情报局的重要工作内容。尽管维克托这番话说的比较隐晦,他强调的是阿巴库莫夫刚刚到国家安全人民委员部任职,手底下可以用的人有限,至少还没来得及将一些重要岗位上的人替换下去,但马林科夫同志也算是精于斗争的老同志了,他非常清楚一点,那就是阿巴库莫夫或许来不及更换重要岗位的负责人,但类似当下这样的重要案件,他肯定不会让那些不被他信任的人接触到。换句话说,就是这个向维克托通风报信的人,不管采用什么样的手段,至少,他已经基本获得了阿巴库莫夫的信任,并且参与到了这个案子里。从维克托的口中得到了肯定的答复,马林科夫同志陷入了沉没,他从办公桌后面绕过来,走到斜对面的小酒吧旁边,沏了两杯咖啡端过来,这才说道:“在战争时期,我主持航空工业人民委员会工作的时候,的确是犯了一些错误,这一点不需要遮掩,也没办法遮掩,在去年的时候,我已经就这个问题在政治局接受过质询了。”
将一杯咖啡放到维克托面前,马林科夫同志重新坐回到他的椅子上,这才接着说道:“当时,整个联盟都处在战时状态下,最高统帅部是整个联盟的领导核心,整个航空工业人民委员会,也是处在最高统帅部的直接领导下的。当时,整个航空工业系统的生产任务和计划,都是由最高统帅部负责直接制定的,作为航空工业人民委员,我所负责的工作,只是推动整个人民委员会将相关的生产任务和计划落到实处。”
语气顿了顿,他说道:“是的,最高统帅部要求委员会每月生产两千架战机,我的任务就是推动委员会下属的各个飞机制造厂联合起来,在一个月内完成这两千架战机的生产任务,我们可以多生产若干架,但却不能少生产哪怕一架,因为哪怕只是少生产了一架,我都需要向最高统帅部做出解释。”
说到这儿,他再次停下来。拉开面前的抽屉,马林科夫同志从抽屉内拿出一包香烟,他抽出一支递给维克托,等着他将香烟点上,这才给自己也点了一支。“格奥尔吉,现在可不是抱怨的时候,”吸了一口烟,维克托不等马林科夫同志继续开口,已经是抢先说道,“我们需要想出应对的措施,我想,既然对内情报局已经展开了相关的调查工作,那么他们的后续动作就不会拖得太久,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必然会在斯大林同志返回莫斯科之前,采取进一步措施的。”
没错,维克托听出了马林科夫同志那番话的抱怨,他是在抱怨当初的最高统帅部,实际上,也就是在抱怨整个政治局。正如他所说的,航空工业人民委员会接到的生产任务和相关生产计划,都是由最高统帅部按照战场需求直接下达的。在战争时期,作为联盟最高决策机构的最高统帅部,可不会考虑航空工业人民委员会面临着什么样的实际困难,也不会考虑那些技术人员所面临的种种难题。最高统帅部是怎么考虑问题的?毫无疑问,前线损失了多少战斗机,需要补充多少战斗机,未来短时间内可能消耗多少战斗机,那么航空工业人民委员会就必须在限定的时间内生产多少战斗机。负责生产的人当然可以提出要求,也可以向最高统帅部反映他们所面临的困难,在接到这些反映之后,最高统帅部也会竭尽所能的为他们解决这些困难,但若是有些困难无法解决,自然就需要航空工业人民委员会自己去想办法了,但生产任务却是不能完不成的。因此,归根结底的说,作为主管航空工业人民委员会的最高统帅部成员,马林科夫同志本身就是承载着生产压力的,在战争条件小,他当然不能代表委员会下属生产单位的立场,为他们说话,体谅他们的难处,并站在他们的角度同最高统帅部讨价还价。他只能站在最高统帅部的立场,将压力施加在下属生产单位的身上,以行政命令的方式,粗暴的要求各个生产单位按时完成生产任务。所以,站在马林科夫同志的角度来考虑,他其实并不认为以行政命令的方式,干涉航空工业人民委员会下属企业的生产过程有什么问题,尤其是在卫国战争进行期间,因为这种方式本身就是由最高统帅部决定的,他只是个执行者,不是决策者。但从去年开始,针对航空工业人民委员会的种种风波,便将矛头对准了他,理由看似堂皇实则可笑,不说别的,如果放在卫国战争进行期间,有人用同样的理由来指责他的话,那么根本不用他本人出面辩驳,内务人民委员部就会率先站出来教对方做人,因为以这种形式对他进行指责,才是真正的反联盟,它在干扰联盟正常且重要的军事生产。面对马林科夫同志的抱怨,维克托打断了他,这理由也非常简单,毕竟抱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或许我们之前在国家安全人民委员部的问题上过于乐观了,”马林科夫同志吸着烟,青蓝色的烟雾在他面前萦绕着,遮挡住了他脸上的表情,“拉夫连季说的没错,对国家安全机构,我们必须要具备一定的掌控力,否则的话,在很多工作上,我们都将面临被动。”
维克托没有吭声,此前,他无疑是不赞同这种观点的,但是现在,他的看法也发生了一定程度上的转变。“铃......”就在这时,办公桌上的一部电话突然响了起来。马林科夫同志将原本夹在右手指间的香烟换到左手里,这才伸手将电话听筒拿过来。电话里传出来一个男人略带几分沙哑的声音,因为听不真切的缘故,维克托也猜不出电话是谁打来的,不过,在对方与马林科夫同志通话的过程中,他倒是隐隐约约听出一些双方所交谈的内容。维克托猜测着,如果不出所料的话,电话那边的人应该是沙胡林同志,他在向马林科夫同志汇报,说一个什么人被内务人民委员部的人带走了,这可能会对他构成影响,因此,希望能够从马林科夫同志这里打听一些准确的消息。沙胡林与马林科夫同志的关系非常密切,他们不仅仅是航空工业人民委员会内的上下级,同时,还是曾经的同学,嗯,一定意义上的同学吧。整个通话持续了将近五分钟,马林科夫同志在电话中没有向沙胡林透露任何消息,反倒是将对方安抚了一番——这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因为马林科夫同志最好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否则的话,他连信息的来源都说不清楚。最重要的是,如果国家安全人民委员部想要在沙胡林身上做文章的话,那么沙胡林本人是没办法抵抗的,他是否知道的内情,对于改变局势没有任何帮助。“是阿列克谢·伊万诺维奇,”挂上电话,马林科夫同志将烟斗狠狠掐灭在烟灰缸里,说道,“他说内务人民委员部的人带走了他的工作秘书,这是刚刚发生的事情。”
维克托皱了皱眉头,脑子里飞速的运转着,想要捋出一个明确的思路来,但这件事毕竟发生的太快了,对方采取行动的决心也很果断,他要想在一时之间捉摸出一个应对的策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现在的问题是,如果沙胡林在调查的过程中陷进去,那么稍后直接牵涉到的人,就会是马林科夫同志,考虑到如今贝利亚同志也不在莫斯科,若是马林科夫同志落进了泥潭里,那么连一个有能力将他拉出来的都没有了,维克托......他的地位还不够,至少在政治局内,他是没有任何发言权的。“格奥尔吉,看样子......”沉默了良久,维克托尝试着说道。不过,还没等他把话说完,马林科夫同志已经抬手打断了他。打断了维克托的话之后,马林科夫同志依旧不开口,他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约莫过了两三分钟的样子,就在维克托感觉有些不耐烦的时候,马林科夫同志突然抬起手,他将面前桌上的咖啡杯朝外侧推了推,这才对维克托说道:“维克托,你现在需要马上回去,如果你在国家安全人民委员部中的眼线值得信赖的话,那么今后一段时间,就请时刻关注对内情报局方面的行动,我需要知道他们每一步行动的细节,最好是能够了解到他们在审讯中的进度。或许,在某些时候,我们还需要通过他来传递一些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