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首都?为什么日丹诺夫同志所领导的列宁格勒派,能够在联盟的中央领导核心中,占据如此重要的地位?说白了,还不就是因为这个城市,这个州,在联盟的政治版图中,占据着极为特殊的地位嘛。可以负责任的说,尽管日丹诺夫同志已经病逝了,其在联盟中央领导层的影响力,也在迅速的消散,但即便是这样,一旦莫斯科对列宁格勒采取大规模的整肃,并且还是以打击所谓“阴谋集团”的名义来做这项工作,那么可以预见,一场席卷全联盟的政治风暴就会立刻出现。不要忘了,在三十年代中期,那一场席卷全联盟,并造成无数人被处决的大清洗运动,也是以列宁格勒为发起点的,想想当年的季诺维也夫、加米涅夫等人,他们是如何倒下去的,猩红的历史殷鉴不远,若是列宁格勒再出现一次风暴,好不容易从当年熬过来的人们,又怎么可能不提心吊胆的。不过,尽管维克托说的话很实诚,但斯大林同志显然没兴趣考虑他所说的这些,关键是斯大林同志现在所关注的焦点不在党内革新上,而是在于已经迫在眉睫的一场政治风暴。“这么说,你不赞成就列宁格勒党代表选举舞弊的问题,对包括波普科夫在内的列宁格勒州、市两级党委,展开深入彻底的调查?”
斯大林同志依旧是用那副平静的语气说道,“或者说,你对阿列克谢·亚历山大罗维奇同志的任命问题,有不同的看法?”
“库兹涅佐夫同志是老资格的中央委员了,”维克托说道,“同时,他也是前任的中央书记处书记,对于他的任命问题,我没有资格提出个人意见,但对于列宁格勒州市两级党委的问题,我认为不应该搞得过于喧嚣。最重要的是,在党代表会议选举舞弊这件事上,我们不能仅看举报信上所反映的那些内容,也不能仅听少部分同志提出的意见和观点。我的看法是,既然是列宁格勒的问题,那我们不妨多征询一下列宁格勒那些同志们的意见,听听他们都说些什么。”
语气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即便是要对列宁格勒的问题展开调查,我们也应该抱着中立的态度,抱着对待同志的态度,去调查取证,而不是戴着有色的眼镜,抱着落实罪证的态度去作出判决,毕竟那样的态度本身就违背了我们党内对待同志时所应秉持的原则。”
“你认为列宁格勒地方上的那些党员干部,能够实事求是的向调查人员反映情况吗?”
斯大林同志反问道,“万一某些同志所反映的那个‘阴谋集团’的确存在呢?他们作为列宁格勒地方上的势力,会不会做出一些混淆视听的应对措施,借以蒙蔽调查人员的视线。”
“我的看法是,调查总归是要讲究证据的,”维克托毫不犹豫地说道,“调查的最终结果如何,不是看某些人说了什么,怎么说的,而是要看调查所掌握的证据链是否完整,这些证据链组合到一起,是不是能够将一种可能性全部说通,而这里所说的证据链,不仅要包括人证,还要包括物证......”他的话才说到这里,就被斯大林同志给打断了,这位领袖同志摆摆手,用带着几分不耐烦的语气说道:“我不关心具体的调查工作如何展开,我只关心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果由你前去列宁格勒负责调查工作,你能不能将那里的问题调查清楚?”
维克托有点愣神,他未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接下来一段时间,政治局将安排三个调查组离开莫斯科,去执行不同的调查任务,”斯大林同志倒是没有催促他,而是岔开话题,转而说道,“第一个调查任务,就是有关保健局专家组的调查工作;第二个调查任务,则是费尔干纳地区的民族冲突问题,而第三个调查任务,就是列宁格勒的问题。”
维克托抿了抿嘴,他很想说,如果能够让他选择的话,他很乐意接受第二个调查任务,尽管这个调查任务也烫手的很。所谓的“费尔干纳地区”,就是中亚塔吉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以及乌兹别克斯坦这三个加盟共和国交汇的地方,三国的边境线在这里犬牙交错,构成了一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格局,也正因为当地的形势太过复杂,因此,在这一地区的民族冲突时有发生。其实,在俄罗斯东进的历史上,中亚地区是有着七个汗国的,当时的俄罗斯利用两百多年的时间,将这七个汗国逐一纳入自己的版图。而到了苏联时期,生活在这片地区的各族人,依旧不断的发生叛乱,试图从苏联独立出去,建立自己的国家。在这个过程中,为了稳定当地的局势,平息持续不断的叛乱,联盟在原来七个汗国的领土上,成立了五个加盟共和国,也就是今天的中亚五国。可惜的是,尽管五国都独立了,可因为边界划分的问题,他们彼此间又开始频频爆发冲突,尤其是在费尔干纳地区,三个国家的居民为了争夺水源,几乎每年都要爆发冲突,并且每年都要死人。为了化解三国之间的矛盾,莫斯科从一九二四年开始,到一九二九年,再到一九三六年,对三国在费尔干纳地区的边境线,先后进行了三次勘测,并重新划定版图,可即便是这样,三方的矛盾冲突也从未平息过。就在两周前,三个国家的居民再次因为水源的问题而爆发冲突,而在此次的冲突中,三国的边防军部队甚至都参与进去了,这也导致了冲突规模的扩大和人员伤亡的提高。维克托之所以愿意选择这一项调查,倒不是因为这个调查基本只是走个形式,毕竟那里的冲突几乎每年都有,而相应的调查也几乎每年都做,那些根本性的问题得不到解决,三个加盟共和国之间的矛盾冲突,就不可能彻底结束。维克托之所以愿意去那里,是因为这项调查与他所坚持的一项立场有关,即反对党员干部民族化的立场。没错,三国交界处之所以几乎每年都会爆发民众冲突,其根本原因,可以说就是出自于党员干部民族化的问题。要知道,过去若干年里,但凡是在该地区爆发的冲突,往往最初都是民众自发的,但其冲突的扩大,却基本都是由当地的党员干部们唆使的。权力所奉行的就是那样一条规则:从谁的手中获取,就为谁提供服务,而党员干部民族化的一个既定事实,便是某地的党员干部,大都出自当地居民所属的民族,这些党员干部在任职之后,为了能够在当地站稳脚跟,必然会在各个方面向当地人妥协,有的时候,他们甚至会更加激进的表明自己的民族立场。过分重视民族立场,而忽视了联盟和国家的利益,这就是党员干部民族化所带来的弊端,也是中亚三国交界处冲突频发的最直接原因。不过,维克托也知道,尽管斯大林同志摆出一副让他自由选择的姿态,但实际上,他是根本没得选的,至少他想去中亚是不可能的,那一项调查只适合安排给老同志,比如说安德烈耶夫同志、伏罗希洛夫同志等等,而作为党内高层中最年轻的一个干部,他是肯定要背最重的那个担子的。果然,斯大林同志并没有给维克托选择的机会,他紧接着便说道:“稍后,我会在政治局的会议上推荐你担任中央监察委员会委员一职,然后再安排你到列宁格勒去,由你负责调查那里的问题。”
在联盟内部,中央监察委员会名义上是一个级别很高的机构,该委员会的委员,是由中央委员会选举出来的,而要想获得该委员会委员的资格,其本身首先要是正式的中央委员,然后才能获得参选的机会。维克托此前担任着主管国家安全工作的中央书记处书记一职,在他的领导下,不管是国家安全人民委员部还是内务人民委员部,都享有调查案件的权力,但问题是,这两个部门所享有的调查权,并不包括对布尔什维克党内问题的调查,能对党内问题展开调查的,只有中央监察委员会。斯大林同志很看重列宁格勒所出现的问题,所以,他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去调查,于是,他选中了维克托。而在安排维克托前往列宁格勒之前,他却又给维克托安排了一个中央监察委员会委员的身份,让他以这个身份去调查列宁格勒的问题。这件事细品一下,显然就不难看出斯大林同志在列宁格勒问题上的立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