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核电站,美国方面似乎也有了些许落后的迹象,话句话说,在军事对抗方面,美国至少已经不再领先了,他们真正领先的,还是在经济领域,在工业技术领域。杜鲁门第二次就任美国总统的这几年里,美国国内其实一直有一种论调,那就是要求尽可能缓解与苏联的紧张关系,取消在军事领域的直接对抗,尤其是取消在核威胁领域内那种针尖对麦芒的对立态度。去年刚刚就任美国国务卿的迪安·艾奇逊,是一个标准的鹰派人物,他在就任国务卿这一职务之后,便大力主张重新武装联邦德国,使其成为对抗苏联的最前线,同时,还主张在亚洲、欧洲等一系列新兴社会主义国家中策动武装叛乱,以推翻这些国家的****政权。不过与此同时,此人在对待苏联的问题上却是非常谨慎的,他在就任国务卿之后的一年多时间里,曾经五次重谈有关“冷战”的话题,强调美苏之间的竞争是以和平为前提的竞争,美苏之间的对抗是非战争形式的对抗,华盛顿不会选择与莫斯科之间展开一场全新的战争,因为那只会给全世界带来毁灭。而在就任国务卿一年之后,也就是今年二月份的时候,艾奇逊在接受国会质询的时候,对美苏关心进行了全新的阐述,证明他的鹰派立场已经收敛很多了。比如说,他认为华盛顿应该正视莫斯科在中东欧地区的利益关切,应该遵循雅尔塔会议的精神,承认莫斯科在中东欧地区的地缘政治利益,与此同时,他还谈到了中国问题,认为华盛顿应该看到中国大陆正在出现的那些“新迹象”,看到北平方面与莫斯科关系的复杂性,为此,他还建议华盛顿方面修改旧有的对华政策,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东亚地区也能出现一个亚洲版本的南斯拉夫。总而言之,由于最近两年联盟的军事力量增长迅猛,美国国内的鹰派力量正在缩回他们的爪子,转而以更加务实的态度来重新衡量美苏关系。在这个时候,立场素来强硬的斯大林同志病逝,联盟更换一个领导人,还真的会给美国人一个机会,让他们有一个转圜的余地,来修正苏美之间剑拔弩张的紧张关系。在国际上,甚至是在联盟的官僚体系中,年轻的维克托一直以来都被视作是一个标准的鹰派,就他个人来讲,他也很乐意戴着这顶帽子,因为鹰派这种立场,在联盟往往会被视作为“左”,尽管极端的“左”“右”都是不可取的,但相比较而言,维克托还是更喜欢“左”一点的东西。不过即便是这样,维克托也同样希望苏美之间的关系能够有所缓和,至少,双方不要整天摆出一副即将爆发大战的姿态,那种时刻高悬的战争阴影,不仅会带来大规模的军事竞赛,还会对对峙双方的内外经济都构成负面影响。对于如今的联盟来说,对美方的微弱军事优势是不太可能持久的,准确的说,对任何一个国家而言,长期性的维持先军政治政策,都会导致整个国家的崩溃,这一点是必然的。过去几十年的时间里,联盟在以军事工业为主的重工业领域投入太多、太大了,时至今日,整个国家都需要缓一口气了,这一点同样也是必然的。在斯大林同志还掌控着整个国家的时候,即便是作为他的继承者,马林科夫,同样也不敢对联盟的经济政策做出太多的转变,毕竟那很有可能会导致他失去斯大林同志的信任,并最终被舍弃掉。而现在呢,随着斯大林同志退出联盟的政治舞台,作为他的后继者,马林科夫就无需再有那么多的忌讳了,他可以按照联盟的实际情况来主导国家建设了,因而,在这种情势下,莫斯科同样也需要与华盛顿缓和关系,以便抽出更多的精力和资源,投入到社会、经济建设领域中去。如今的维克托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想法,他准备在斯大林同志的葬礼结束之后,就第一时间返回列宁格勒,自今而后,他将按照自己的构想来规划列宁格勒的建设。他准备将更多的资源投入到农业以及轻工业生产领域;他准备给予企业和集体农庄更多的经营权、决策权;他准备......他准备做很多事情,当然,归根结底,他就是要将列宁格勒打造为联盟的一个“特区”,一个经济高速发展的“样板”。除此之外,他还将在列宁格勒持续不断的搞党风、党政建设,他要始终将列宁格勒的布尔什维克党组织抓在手里,培养出一批素质过硬,立场端正的布尔什维克党员干部,他相信,只要这两件事能够做好,那么等到马林科夫同志卸任的时候,克里姆林宫的下一任主人将非他莫属。“轰隆隆......”头顶上突然响起闷雷般的声音,打断了维克托的思绪。他蹙了蹙眉头,下意识的抬头朝屋顶看了一眼,紧接着他便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顾不上放好桌上的文件,就那么转身朝值班室门口的方向走去。值班室门口,听到动静的索菲亚已经从对面的房间里走了出来,两人在走廊里碰面,对视一下后,还没来得及开口说道,就听到楼梯的方向传来什么人的说话声:“立刻通知值班室,通知克里姆林宫......是的,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走廊里有回声,因此,这番话听的不是很清楚,但维克托的心理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他肃容朝着楼梯的方向走去,才刚刚走上几级台阶,就看到几个身穿白大褂、戴着口罩的人从楼梯上快步冲下来。“维克托·维克托罗维奇书记同志,斯大林同志醒了,”一名医生看到维克托,第一时间便抢着说道。维克托的脑子里轰的一下就炸开了,他整个人都蒙在了那里,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不过他的意识不是很清醒,”医生紧接着又说道,“而且可能......可能坚持不了多久了,我们的意见是......”维克托收敛神志,目光凌厉的看向对方,厉声问道:“意见是什么?!”
“我们的意见是......是可以准备后事了,”医生战战兢兢的说道。不知出于一种什么样的情绪,维克托竟然感觉很是松了一口气,他用力抿了抿嘴唇,对医生说道:“立刻去通知克里姆林宫,通知马林科夫和贝利亚两位同志......”话说到这儿,他又突然停下来,转口说道:“算啦,我自己去下通知,你们去照顾好斯大林同志,让他尽可能多坚持一会儿。”
话说完,他都不再看这个医生,自己转身朝值班室的方向走去。如果依照正常思维的话,此时的维克托应该立刻冲上三楼,赶到斯大林同志的病房,去见他最后一面。但在当前这个时候,正常的思维并不是适用,对于他而言,此时最稳妥的办法,就是立刻将通知下发到中央主席团的每一位成员,通知他们立刻赶来克里姆林宫医院,与斯大林同志做最后的告别,而至少在马林科夫和贝利亚赶过来之前,他不能与垂危中的斯大林同志见面,哪怕对方依旧神志不清。重新回到值班室,维克托给自己点了一支烟,这才坐回到办公桌的旁边,拿起电话机,一个一个电话拨出去。第一个电话便打给了马林科夫,随后是贝利亚、莫洛托夫、伏罗希洛夫、卡冈诺维奇......直到中央主席团的每一个成员都通知到了,他才最后给斯大林同志的家人打了电话。在打电话的过程中,值班室的房门一直敞开着,外面时不时传来奔跑的脚步声。当最后一个电话打完,维克托放下电话,扭头看向门口的方向。在值班室的房门边上,之前楼梯上遇到的那个医生正安静的站在那儿,他脸上的口罩已经摘掉了,露出一张满是悲痛与沧桑的老脸,那双浮肿的眼睛红通通的。看到对方不停哆嗦的嘴唇,维克托意识到了对方想要报告什么,他将手中的烟头丢在地上,又抬脚踩上去,狠狠的碾了碾,随即,他又重新抽出一支烟,点燃,闷头不语的吸了起来。隔着办公桌,几步之外便是朝向医院内庭的落地窗,就在树荫的阴影中,那根粗大旗杆上的旗帜正缓缓降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