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书记。莫扎伊斯克路33号，布尔什维克党中央监察委员会大楼的广场上，伏尔加轿车绕着广场前的花坛转了一圈，这才缓缓停靠在大楼前的台阶下方。在车子刚刚停下的时候，维克托便推门下了车，他手里拿着自己的公文包，扭头看了一眼花坛中央那尊瓦列里安·弗拉基米罗维奇·古比雪夫同志的青铜雕像，这才快步走上楼前的台阶，朝着卫兵守卫的大楼入口走去。在一九二三年的时候，按照列宁同志的建议，联盟的工农检察院与中央监察委员会合二为一，古比雪夫同志被选为合并后的中央监委第一任主席，这栋青铜雕像是三七年为纪念古比雪夫同志而专门树立起来的，可以说，它见证了过去近二十年里，中央监委由鼎盛转向名不副实的全过程。而在斯大林同志当政时期，安德烈耶夫同志担任中央监委主席的时候，这个部门的权力虽然被弱化了，但因为安德烈耶夫本人在党内的地位很高，因此，监委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影响力的，而在经历了什维尔尼克，直至莫斯科托夫这两人主席之后，如今的监委是真的没有什么存在感了。这一点，仅从本届党代表大会的选举就能看出来，中央监委委员的选举过程，简直不要太顺利，其与中央委员的选举过程有着天壤之别。不过，也获益于此，赫鲁晓夫才没有在监委委员中安排多少立场倾向于他的人，他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中央委员的推选上，如果说马林科夫能够及时的采取措施，通过中央监委对类似波利扬斯基这样的人采取行动的话，那么他目前所面临的局面，绝对不至于会如此的被动。面无表情的走入监委大楼，维克托没有走电梯，而是走楼梯上了四楼，直奔莫斯科托夫的办公室。其实，按照布尔什维克党的组织程序来说，中央监委要对波利扬斯基采取措施的话，是不能直接硬上的，因为如今的波利扬斯基拥有党代表的身份，他是由克里米亚地方党组织推选出来的党员代表，监委要对他采取措施的话，应该先拿出一个处理决定，然后要求克里米亚地方的党组织提出撤销波利扬斯基党代表身份建议，再经由克里米亚地方党代表大会作出决定。等到波利扬斯基的党代表身份被拿掉之后，监委方面才能采取进一步的措施。但是，联盟在过去三十多年的时间里，似乎从来都没有严格遵守过党章所规定的各种程序原则，而到了现如今，随着本次党代会的召开，党的一应组织纪律、组织原则，几乎都被破坏殆尽了。贝利亚可以不顾组织原则，赫鲁晓夫可以违背组织纪律，那么凭什么马林科夫就不能任性一回？另外，按照大会的议程，目前中央监委的委员们已经选举出来并正式就任了，新一届的中央委员会委员们虽然选出来了，但却委员会却还没有正式组建，新一届的中央主席团自然也未曾建立起来，那么，监委在这个时候采取行动，也不能说是违反了原则。莫斯科托夫的办公室房门敞开着，维克托走到门口的时候，正看到这位身子消瘦的监委主席，在那用一方手帕捂着嘴巴咳嗽，他咳嗽的很剧烈，整个身子岣嵝着，几乎要蜷成一团了，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让人记不住担心他会不会突然将肺叶咳嗽出来。之前莫斯科托夫就感染了很严重的肺炎，此前中央监委的报告之所以交给高尔金去做，就是因为莫斯科托夫在养病，实话实说，如果不是因为高尔金的大胆发言，他现在已经顶替莫斯科托夫出任新一届的中央监委主席了，而后者很可能已经顺利退休了。站在门口的位置，等着莫斯科托夫的咳嗽缓解了一些之后，维克托才抬手在敞开的房门上敲了敲。被敲门声惊动，莫斯科托夫皱眉朝这边看了一眼，待看到门口的维克托之后，他微微泛青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起身的同时笑着说道：“维克托·维克托罗维奇同志，快请进。”

等维克托走进门，他又问道：“怎么，今天上午的会议已经开完了吗？”

“已经结束了，”维克托走过去，同老头握了握手，随口答了一句之后，紧接着便问候道，“您的身体还好吧？”

“还算不错，”莫斯科托夫笑着说道，“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所做的工作，青霉素帮了我的大忙。”

维克托含蓄一笑，没有接口。“上午的会议顺利吗？”

莫斯科托夫显然也不太想多谈自己的病情，他很快岔开话题，问道。维克托张口欲言，但话还没出口，便又咽了回去，他转过身，走回到门口的位置，将原本敞开的房门关上之后，才表情严肃的摇头说道：“会议不是很顺利，中央主席团之前决定的中央委员名单，没有在全体表决中顺利通过，事实证明，一些同志里私下的串联，不仅破坏了组织纪律，还影响了组织意图的实现。”

莫斯科托夫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尽管他是监委主席，但却对此一无所知，由此也能看出监委的职权被弱化到何种程度了。维克托走到办公桌旁边，他将手中的公文包放在桌上，拉开拉链，从里面取出一份厚厚的文件，递到莫斯科托夫的面前，说道：“这是有关部门搜集到的，包括波利扬斯基在内的五十四名党员代表私下串联，搞政治利益交换，搞小集团、小团体的部分证据材料，中央主席团的部分委员同志已经审阅过了，并对此给出了批示意见，马林科夫同志的建议是，由中央监委组织专门的调查小组，对波利扬斯基在内的部分串联人员展开调查，评估他们的串联对本次中央委员的选举构成了多大的影响。”

在维克托的这番话里，隐藏着很多东西，他说这些材料是“部分证据”，那意思显然就是说，他的手中还有更多的相关证据。而说到审阅过材料的中央主席团委员时，他也用的是“部分委员”，那就说明在中央主席团的委员中，并不是所有人都看过材料了。自然而然的，同意对波利扬斯基等人采取措施的，也不是中央主席团的全体委员，而是包括了马林科夫在内的部分主席团委员。凡此种种，说到底，就是莫斯科托夫不管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都是要承担后果的。他可以选择不对波利扬斯基那些人采取行动，那么将来若是马林科夫占据了优势，他就免不了要倒霉，反之，若是他采取了行动，结果赫鲁晓夫占据了优势，那么他一样要倒霉。政治站队这种事，总是要承担风险的，任何人都不能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