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兀朮听得宋军烧绝归路,即分兵防救粮草。时近黄昏左侧,晚风骤起,一时火遂发作,焚着山谷树木,满天通红,延及金人粮草。番将斡离球领胡兵来救粮草,安雄一军杀出,将金人冲作两截,各不能相顾,爬山逃走。比及兀朮知后军有失,勒回马杀来救护,吴玠已驱动宋兵鼓勇争先,金阵一动,队伍纷乱。没立、乌鲁折合只保得兀朮逃走。正行间,人报”粮草尽被宋军所焚,前路烧绝栈道,不可前进,元帅速走渭河!”
兀朮惊慌,即引众人杀回渭河。吴玠引兵急追。兀朮走出和尚原二里,尽是峭壁。只听得两下一声梆子响,山上五百弓弩手一齐放下箭来,兀朮身中二矢,即弃坐下马而逃。没立拚命杀向大路,一矢飞到,正中头颈,没立坠马而死。十万大兵在此折了一半,僵尸数十里,弃旗鼓衣甲之类填满山峪。乌鲁折合急走至渭河,夺得马匹与兀朮。浮梁已被宋将汤威尽行截断,树木流塞河中,金兵又不能渡。四下喊声大震,霍武、吴璘传令:“休得走了兀朮!”
兀朮与乌鲁折合上下无路,残兵皆丧胆,只待要走,乌鲁折合曰:“元帅急去了头盔铠甲,削其须髯,使宋人难认,可脱此厄!”
兀朮即拔所佩刀剑削去其须髯,复弃马沿河与乌鲁折合走出宝鸡。将近一更末,前面火光迸天,一队人马拦路,兀朮叹曰:“吾合休矣!”
前军不是别人,乃番将斡离球被宋军杀败,屯扎于此。兀朮心始安,与众人出得宝鸡县,传食飞凤山下,仰面大恸。众人曰:“元帅于天罗地网中已逃得出,何故悲恸?“兀朮曰:“吾自南侵始败于镇江之时,未有如此挫衄,削须去袍,军马丧尽,深以为愧也!”
众将皆劝:“胜败不可必致,回至本国,复整人马来取雠。”
兀朮恐宋人追袭,连夜引众回云中去了。吴玠收军,集诸将于和尚原。众人各上其功,斩获耳带金环者三百级,降渤海汉儿二万余,掠得辎重刍粮积如山丘。初,金人之至也,吴玠与璘以散卒数千驻原上,朝廷隔绝,人无固志,有欲谋劫玠兄弟北降者。玠知之,召诸将歃血誓盟,勉以忠义,皆感泣愿尽死力,故能成功焉。后人有诗云:胡马南来羯鼓喧,中原日以见摧残。羽书原上旌旗息,血战关前日月寒。画角哀鸣金虏遁,凯歌声奏蜀民安。高宗不惑和戎策,二帝銮舆竟可还。吴玠探听金人已出宝鸡县,退回云中,乃遣汤威屯凤翔,安雄守散关,弟吴璘屯箭筈岭,以防兀朮复寇。差人以捷音诣奏行在。高宗览奏,谓近臣曰:“川蜀道路遥远,声势不闻久矣。今吴玠以数千众杀退金人十余万。关陕一路,朕无忧矣。”
因下诏奖谕之。时建州贼范汝为作孽猖炽,辛企宗讨之,官军丧折。帝召众臣议之。赵鼎曰:“知水战者莫如韩世忠,陛下若召之进讨,克服必矣。”
高宗乃手敕召韩世忠助辛企宗讨建州贼。韩世忠得旨于镇江,即部领苏胜、霍武等一万人马,前抵建州,与众人议曰:“建居闽岭上流,若贼沿流而下,七郡皆血肉矣。”
遂令苏胜引兵乘舟出中流,自率步卒二万出凤凰山,水陆并进,直捣贼营。范汝为引贼党列营待之。韩世忠一军先至,队伍整肃。贼众望见,不战自乱。世忠乘势杀过贼营,汝为众寡不敌,大败落荒而走。至半路,霍武一支人马截出,大叫:“逆贼慢来!”
挥起钢刀,来战汝为。汝为惊慌,措手不及,被霍武斩落马下。众人皆伏地请降,世忠下令:“休得杀之。”
汝为弟范岳、范吉见官军精锐,二人拚死杀奔溪口,渡舟逃走。忽上流苏胜战船冲来,将岳、吉舟打翻,贼党溺死者甚众。苏胜抢入贼舟,将岳、吉擒上船来。韩世忠大军已合,苏胜押过岳、吉,世忠大怒,数其罪斩之,枭首号令。世忠既已平复剧贼,入建州城,以建民从贼已久,将尽诛之。李纲闻知,自福州驰见世忠曰:“建民众矣,如尽杀之,恐多及无辜。然事贼非其本心,屈于势也,乞宣司怜之。”
世忠大悟,与李纲议论终日,皆言中原沦于胡虏,比之靖康又不俟矣。纲曰:“都阃之任有如宣司数人,不患金人再来,疆土亦可复矣。争夺圣上不以兴复为意,忘其不共戴天之仇,专求讲和,受无穷屈厚,使忠臣义士怀愤于外,良可慨也。”
世忠曰:“提举国之元臣,广识施为,可念生民之故,出而维持宋运可矣。”
纲曰:“某虽处海隅,受先帝大恩,敢一日忘朝廷哉。第恨鬓须苍白,不能复睹銮舆北还。”
即日辞世忠复归福州,世忠送出建城三十里方回。次日,世忠下令军士驻城上莫下,听民自相分别。居农者给以牛谷,为商贾者弛其征禁,胁以从贼者滥遣各去,独取附贼者诛之。建民感德再生,欢声洋溢,合家为立生祠。李纲离建州,由汀趋闽,过显应庙题诗云:不愁芒履长南谪,满愿灵旗助北征;酎彻一杯揩泪眼,烟云何处是三京?题毕,遣人诣建州以示世忠。世忠见诗意,叹曰:“仁人君子遇颠沛流离之中,亦不忘乎君也。”
世忠驻兵数日,遣人诣行在奏知克服范汝为,因上书言李纲智识深远,可以大用,请帝建都临安数事。高宗闻世忠捷音到,曰:“虽古名将何以加!”
下诏旌奖,乃令与岳飞进讨江西、湖、广诸盗。允其举,赦李纲,以纲为湖广宣抚使。帝召群臣议迁都临安,吕颐浩曰:“临安南望交、广,北睨淮、浙,陛下正宜建都。其地民多渔盐之利,以资士马,足可以兴复中原矣。”
帝从之,即下诏迁都临安。高宗驾到临安,升府为行宫,以秦桧参知政事。起居郎王居正奏曰:“秦桧初与臣论天下事甚锐,说中国人穿衣吃饭亦当常说恢复中原,不可忘也。此时臣心甚服其言。桧又谓若为相数月,必耸动天下。今既已居丞相位多时,全无一句言语说及恢复,施设不过如是,愿陛下以臣所言问桧所行。”
帝曰:“待桧入朝,朕当以卿言问之。”
居正退出。秦桧听得此消息,切齿恨之,遂背地贬居正出知婺州。数日,秦桧奏事便殿,帝问曰:“卿常言有两件策可以耸动天下,未见施行,可与朕言之。”
桧奏曰:“若是依臣两策,天下可以息兵,圣父、圣母可以回銮。”
帝欣然谓之曰:“卿当备细陈之。”
桧曰:“今日天下不得安宁者,全在金虏常年举兵南侵故也,未审是否?“帝曰:“果如卿言。”
桧曰:“陛下若依臣二策,天下自然无事,二圣管取北还也。”
帝曰:“如何行得如此,朕心之所望也。”
桧曰:“天下干戈不息,只是金国与齐国争人口耳。”
帝曰:“何谓?“桧曰:“若是我这国中有黄河逶迤,北人还金,中原人还刘豫,以大江险阻为界,各守自家国土,则自然不起干戈相争夺矣。”
高宗听毕,默然良久,谓桧曰:“若是依卿二策,南人还刘豫,北人还金虏,朕亦是北方人,将还谁家?“秦桧语塞。转过殿中侍御史黄龟年纠劾秦桧:“职居相位,全无恢复中原之计,单只主与金国求和,且树结奸党,专秉国权,私地贬黜不从己者。伏望圣明除去奸邪之渐,不可容其长也。”
高宗准其言,遂革去秦桧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