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黑石广场一侧的空地处,多了一处坟茔。以黑石为碑,刀锋刻字,上书“海神之墓”四个大字。——“您的儿子被我当做章鱼炸了,不过,是他先动的手!”
“嗯,动了很多手,十来条吧?”
“您的死,我也有责任……”余斗撮土焚香,语调古怪,“最后还拿了您的遗物,晚辈真的良心不安。”
细碎的念叨一通,总算在墓碑面前插好香烛。余斗站直身子,忽的话锋一转:“但是吧,晚辈既然拿了您的好处,也就勉为其难,替您收殓了遗体,葬了个囫囵。”
“不然呐,您堂堂海神,到了阴曹地府却是个无头野鬼,岂不遭人笑话?”
“呸,是遭鬼笑话!”
“所以呢,海神前辈,您就安心做鬼,踏实往生,切不可回头找我麻烦!”
……余斗忙活完毕,回到海神殿时,严雀已在角落处燃起篝火,并摆出了避风的帐篷,在篝火一侧构建出温暖的栖身之地。“忙完了?”
严雀摆出凳子,坐在篝火旁取暖。二月的海岛,还透着沁人的寒气,加上淋了半夜暴雨,就算更换了干爽衣物,还是觉着受冻。余斗也坐下来,呼出口热气:“插了九炷香,两对烛,还烧了好些纸钱……”“你这人,怎会随身带着许多祭祀之物?”
严雀见他两手发颤,便伸出手去轻轻摩挲,试图传递些温暖。余斗龇牙发笑:“我好赖是位‘少族长’,家里逢年过节,晚餐前要‘供夜’,都得是我负责。”
“供夜?”
严雀眨了眨眼,旋即醒悟,“莫不是去灶屋门外,摆张小桌,上有供奉的菜肴,并摆三碗三盏?”
余斗“嗯”的点头,不由挪近了些位置,挨在严雀身边:“摆好三碗米饭,要添酒三次,焚香燃烛之后,还要放一封鞭炮呢。”
“晓得。”
严雀面露温馨,回想起一些过往,语调轻轻,“供夜之事,向来由大师兄跟我哥操持,我打小在旁边看着——以前嘴馋,还偷吃过供桌上的鸡腿。”
余斗憋着笑:“谁没吃过呢……没事没事,老祖宗年纪大了,也不稀得吃,最多捻个鸡尖下酒。”
“那可不一定……”严雀把他的手搓得温热,才渐渐放心,转而提起海神虚戒,“那些财物,要不要还给秋家?或者,还一部分?”
在严雀看来,海神收取东莱岛供奉,乃是不义之财。将其占有,岂不成了不义之人?唯有物归原主,才不失了江湖侠义。“雀儿——”余斗却是一笑,“在学院里,大家都管我叫‘余老板’,我也不否认,自己就是个商人。”
“你细想看,诛杀海神,鬼王前辈是主力,但是你我、玄清,也都不可或缺——咱们拼了性命搏这一遭,不收工钱的吗?”
严雀嗔他一眼,压着声音道:“啊呀,那枚天品异兽核还不够吗?”
“当然不够!”
余斗说得理所当然,“没了海神,东莱岛每年都会少支出一大笔供奉,更重要的是,不会再有一位九星巅峰战豪威胁东莱阁——我们还了海神虚戒,东莱阁就得欠我们更多人情。”
“与其徒增麻烦,还不如就此作罢。”
余斗嘿嘿笑声,“回去之后,我会承认击杀了海神之子,获取天品异兽核一枚。阁主前辈那般大方,定然不会索取——过后还会盛赞我们勇气非凡,为民除害!”
“诸般人心,倒是让你算得通透。”
严雀说不过他,细细思索,也能明白其中道理。余斗莞尔:“雀儿,咱也不能真当鬼王前辈眼瞎——照我说,这海神虚戒,就是他故意留下来的!”
点破此处,两人便不再讨论。再想着把海神虚戒送还东莱岛,岂不是辜负了鬼王前辈的一番美意?何况中土之行迫在眉睫,若想成事,总不能光靠一腔热血。有这许多钱财宝物,相关支应、各处打点,都方便不少。加上大伙儿的修行所需,都是一笔海量的开销。海神虚戒里的财宝富可敌国,恰是此行的资本!——翌日,三戟岛天朗气清,万里无云。海神殿前的开阔地上,忍有海神的威压残余,故而没有异兽敢于靠近。余斗、严雀安睡一晚之后,各凭飞行战技直飞北滩——秋鹏昨夜见得风浪平静,早已率领银卫登岛,在北滩露营。双方会合之后,便乘坐银船返程。行船过程中,得知鬼王胜出、海神陨落,秋鹏等东莱银卫皆是震惊不已。余斗自然派发些灵元玉,给弟兄们压压惊。……半晌之后,五艘银船重返东莱岛,余斗的心境已是不同。初来之时乔装打扮,用的是顾家身份。严飞龙生死未卜,秋云馗杳无音信。而今,大师兄已拿到婚书,鬼王前辈也得胜离去,自己还“一夜暴富”……——东莱岛南侧码头上,人潮涌动。过了正月,东莱岛恢复了与东南诸国的贸易,自是热闹非凡。余斗、严雀刚下了银船,便看见秋靖、秋波、秋涛三人迎上,虽不见了秋玄清,他们却不多问。想是那四位秋家战豪,已将三戟岛上的情报传回。一番寒暄后,依旧将余斗、严雀安置在惊涛苑。“有件事,要告知严小姐。”
秋靖看他们状态稳定,这才提及,“飞龙大侠与我家大小姐的定亲宴,将在本月十五举行!”
余斗暗暗松了口气:大师兄总算开窍了……严雀欣然发笑:“真哒?那太好了!”
秋波亦道:“阁主已向令尊发出邀请,届时两家欢聚一堂,也算北滩之争有个圆满的结果。”
瞧着秋波脸上还有些发黑,严雀咯咯直笑:“秋家兄弟,前几日是小妹下手重了,还请原谅则个。”
秋涛羞愧低头:“那日在北滩,是我们技不如人,怎敢记恨——我们定会勤学苦练,来日若有机会,还要向严小姐、余公子讨教!”
严雀莞尔,笑语嫣然:“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