殒神峰战场,天昏地暗。非是柳天鸣不想一拥而上,速战速决。而是有过前车之鉴——这小子诡计多端,孤身在此,指不定憋了什么坏水。能够轻易推算出的目的,无非有二。一是拖住自己。二是拖住神侍战队。作为同辈战士之中最为顶尖的一档,柳天鸣自知需要这场决战,来抹除回风谷内留下的心魔。无论胜败,再战一次,至少无悔!但是,他仍旧无法猜透……余斗究竟在“拖”什么。在回风谷,他是声东击西,为了“龙抬头”的计划拖延时间,创造机会。现在呢?按照月澜争锋的规则,赢下冠军的途径只有两条。一是拿到四面大旗。二是将所有对手淘汰。余斗拖下去,战圈越来越少,会让他捉襟见肘的人手无处藏身!——殒神峰决战一触即发,数十里外的天墓山主峰上,楼台邈邈,犹如仙境。一名貌似中年,身穿皂衣的短须男子负手而立,嘴角噙着两分笑意,远眺观战。在其身侧,一名丰神如玉的年轻男子却是面色不佳,剑眉紧横,眸子里寒光凛冽:“这小子,好深的心机!”
“哦?”
短须男子莞尔偏头:“玉尊者此言,是对余斗莫大的褒奖。”
“嘁……”模样年轻的男子,竟是斗战神殿派驻东部的玉尊者。他横眉冷对,语调刻薄:“太阴学院已被淘汰,南宫盟主还能谈笑风生,这般胸襟,真是令人佩服!”
短须男子闻言,不气反笑:“都是东盟学院子弟,不分彼此。我对这个叫做‘余斗’的小家伙,还真有几分信心。再者说,太阴学院早早出局,未必是件坏事。”
“真个输了,我也好找个由头,跟玉尊者亲近不是?”
短须男子浓眉微挑,满是狡黠之意。“老狐狸……”玉尊者心里暗骂,却不敢继续争执。他身为斗战神殿东部负责人,心里自有倨傲。话说回来,倨傲归倨傲,得论眼前是谁——短须中年男子名为南宫无阙,不仅是太阴学院的院长,更东部战士学院联盟的总盟主!其实力高绝,在战尊武境罕有敌手,哪怕玉尊者颇为自负,也要谨慎掂量。根据过往的一些较量看来,南宫无阙的境界,要远胜于他。……“《战神宝典》失效,九典七绝内斗已久……”玉尊者看得殒神峰上绽起刀光,有意无意的道,“我身为东部司长,却在此间如行泥沼。东南大陆有三份星空陨铁,你们三家筹谋多年,神殿却一无所知……呵……”南宫无阙闻言,笑容微有收敛,临着万丈绝峰,话里有话:“种树不出力,却争着摘桃子?神殿这几代人,真是一脉相传。”
如此露骨的嘲讽,让玉尊者脸色接连变化,咬牙道:“南宫无阙,注意你的言辞!”
南宫无阙暗自鄙夷,懒得与之争吵,稍显揶揄的笑了笑:“我记得神殿给我的聘书,许的是镜法司首座——玉尊者,镜法司首座和东部司长,谁的品级更高?”
“你!”
玉尊者气息一抖,眼里迸出明明的杀意。南宫无阙所言之事他当然知晓——那封聘书,还是自己亲手交给南宫无阙的。谁曾想,人家非但没有答应,竟还反唇相讥……“你就一直守着月澜山……”玉尊者愤恨咬牙,终是没有破口大骂,凝眉哼道,“种你的树吧!”
“哈哈……”南宫无阙听出意思,悠悠笑叹:“这批苗子不错,能成事!”
——殒神峰上,刀光四溅。劈在山体时,发出雷霆般的碰撞声。深蓝状态的柳天鸣占据九成以上攻势,将余斗身上的云纹战魂甲劈的火星四溅,亏是土河战意韧性极强,再兼云芝战意的修复特性。强如柳天鸣,也一时啃不开这“铁王八”。……说来蹊跷,非是柳天鸣全无进步,回风谷一战之后,他日日反思,夜夜雕琢。若是再来一次,或有十成把握缩短一半时长。并且不给余斗可乘之机,躲开那道强横无匹的灵窍战技。然而,双方在殒神峰上激斗数回,柳天鸣固然优势,却觉进度缓慢,甚至没有打出回风谷内的压制效果。“这小子……”柳天鸣以刀法战技主攻,灵窍战技为辅,进攻犹如水银泻地,可谓流畅之极。换成一般同辈对手,怕是早被打成筛子。但是余斗给他的感觉……“就像神殿训练场上的‘木头人阵法’,眼看着东倒西歪,硬是屹立不倒。”
“他的韧性,越来越强了……”……“进步的,不只有你!”
余斗以戏落英的刀法战技为主,专注防守。刀法能挡就挡,挡不住就用荒城盾补位,再不济,就用云纹战魂甲硬扛。柳天鸣再如何强横,攻击突破道道防线,威力总有衰减。对于常人可能仍旧致命,但是打在云纹战魂甲上,所造成的伤害,并不足以“打死”余斗。而这样持续积累,缓慢致胜的节奏,显然不是柳天鸣的本意。因为……“他换刀了。”
柳天鸣是爱刀之人,自然不会错过关键细节——此前用的是“白刀”,现在用的是“黑刀”。换刀前,余斗出刀隐隐有些别扭——精巧迅捷,却差丝力道。换刀之后,看似全面下风,浑然守势的余斗,却给了柳天鸣极大的进攻压力。不仅要考虑如何破防,拿下目标,还要顾忌对手的绝技,谨防反扑——余斗的运刀行锋,肉眼可见提升了一个档次!这样的对手,十有八九憋着“大招”!——砰砰砰——欻!乒乒!铿!余斗、柳天鸣身法疾蹿,化为道道流光,碰撞不休。殒神峰上的激斗,好似热闹的打铁铺,金铁交击的声响此起彼伏,强横的战意匹练肆意横飞。超强的战斗威压,肆虐的凛冽刀芒,把九名银甲神侍都逼得暂退向外。都是九星战灵,可是看到眼前一战,竟有种“难以企及”的错愕。若说不如柳天鸣也就罢了,跟柳天鸣强强对话的余斗,只是个三星战灵!……同样凭着战魂器箍定大旗的武淞凝眸观战,叹道:“幼时曾听过东南逸闻,说东南大陆奇才现世,后因天赋土河战意,而泯然众人。”
“没想到,沉沦十余年的家伙,竟有如此实力!”
想到回风谷上空,升限极处的绝命一击,武淞心有余悸。天知道那个大放异彩的家伙,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啊——喝!”
柳天鸣忽然怒吼,就连气息,也染上了天光湛蓝。本已狂飙的刀法,在极限之上再登一层!就是要用急剧压迫,让余斗窒息。让余斗无法招架。让余斗在自己的刀下,俯首称臣!——“呲……”余斗哪里扛得住柳天鸣的深蓝狂刀?当即连中数下,血洒当场。未及收势,又被对方猛踹一脚——“咳——噗……”余斗气息一滞,口喷箭血。当即半飞半滑,试图拉开战圈以求喘息。柳天鸣怎会错过良机?霎时双手持刀,手心处蓝光爆闪,锋啸如掠!追身而上时,浑身发出“砰”的破空音爆!哪怕到了决胜一击的时刻,柳天鸣依旧不漏破绽,无论是战魂甲,还是灵元壁障,都同步保持最佳状态。就算余斗使出“那招”,他也有十分把握避开要害!“余斗!”
他嘶声猛喝,手中蓝色战刀,锐意亦达巅峰!闪至余斗跟前之时,年轻的眼眸中,透出果决的杀意——“结束了!”
声落一刹,柳天鸣一刀挥出!竟有九个持刀虚影,从四面八方封锁一切闪避的可能,裹挟劈山之力,决然斩下!仙品低级战技——分身斩!——咚!咚咚——咚!——嘶……呼……——那一瞬,柳天鸣的挥斩动作,在余斗的视野里,仿佛变得极为缓慢。他能清晰听到,自己同样缓慢的心跳。以及,几乎停滞的呼吸。“结束了么?”
过去,很多濒临绝望的时刻,余斗都曾这样问自己。嗐……鱼还没钓够。镜水湖里的鱼,自己都没能认全……说什么“结束”?——“嘿……”分身斩下的余斗,原本黯淡的脸上,突兀的浮现出一抹锋利的微笑。虽未出声,却仿佛在说——很好,就是现在!时候道了!让柳天鸣霎时警醒!这小子,等的就是这一刻?他在等什么?他在等什么?他到底在等什么?……刀落一瞬,柳天鸣的思绪飞速运转,然而不论如何推敲,都无法得出结果……不过,他心里的所有疑惑,当下所求的结果,在下一瞬便呈现在了眼前!——临将崩溃的余斗未再后退,猛的脚下生根,在殒神峰上站定身形!几乎衰弱溃散的云纹战魂甲,奇迹般的恢复光芒!余斗左手平摊,列出三枚云色光团。右手持刀,脚下两座刀阵嗡然一响,反击向前!地品低级战技,霸王击鼎!……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分身斩九刀落下,在劈中余斗之前,都遭到荒城盾的阻拦。不过柳天鸣竭力一击岂是小可?往日坚韧的荒城盾,就似一块块豆腐,被他猛力劈开!锐利的刀锋、刀芒,接连斩在云纹战魂甲上!……嗤嗤(咻咻)!殒神峰上,血光狂绽……刀刃砍开肉体的声音清晰可闻,余斗犹如铁塔般的身形,当时被砍倒在地。但他年轻的脸庞,不见丝毫绝望。反而……“柳兄,结束了!”
余斗倒下之前,正面击出的一刀,未曾有过任何改变——柳天鸣亦不设防,被他一刀砍飞,倒撞在山石之上。轰——滚滚烟尘腾然而起,又被战意乱流快速吹散。“什么?”
柳天鸣的深蓝状态终于结束,他眼睁睁看着余斗倒下,却没有丝毫获胜的喜悦。反而心底一慌,下意识回过头去,顿时愣住……他的视野里,正看到守护大旗的武淞,被凌空打出两道血线。对方手法精妙,直中秉风、天宗两处要穴。武淞的飞行战技顿时失效,口吐黑血,颓然坠下——分明时刻警惕,竟然毫无作用!余斗、严雀灵窍战技:五境藏神,诛神剑!——恰在柳天鸣暂时力竭,难以回防的当口,分明无人的脚下,忽的蹿来道道流光!那距离极近,几乎就在银甲神侍的眼皮子底下。上下差距,不到五丈!偏是如此之近的距离,愣是让人无法察觉!而且……“小辞妹子的灵宝,总算有个靠谱的!”
徐若当先现身,略差半个身位的,有徐娇、叶追、叶凝,以及听风、折叶的其余三人。七人七剑,犹如七道白虹,由下而上,直贯长空!“暴烈阵,冲!”
秋玄清看得余斗倒下,眼里泪光闪烁,霎时挥开冰翼,放弃云垂阵的韧性加持,全力转攻!她与顾清风、严雀、孟雪青,双刀双剑,锋芒如电,竟比那七人七剑不落下风!两批锋芒犹如绽放的焰火,逼迫银甲神侍目灿神迷,连忙想要出招迎击,却又见得武淞坠落。强行反攻,队友的性命恐怕不保!又想凭着灵元御力,捞回武淞或者大旗,又见青光一闪——拥有鹤灵青羽的严雀后发先至,凌空劈出一道炽烈的剑芒!刹那焰火,好似拿着焰红的毛笔,在晦暗的天空划出一抹属于无为学院的绚烂痕迹!锋啸如唳,煞气滚滚。凤翊剑,首次出鞘!——两拨冲击,逼得银甲神侍进退维谷,一抹妖异血光凭空掠上——手持血色弯刀的红药一计掠斩,将武淞固定大旗的战魂器一刀击碎!她尚未收刀,又有一点水墨光芒闪过——神侍战队的大旗,兀的消失不见。银甲神侍慌忙找寻之时,忽然听的“哗啦哗啦”的连片声响——循声看去,只见身材纤细的穆沙,拿着神侍战队的大旗,立定在了殒神峰上。并且……听风战队的叶汶,折叶战队的徐明,无为站队的罗焕峰,也都守护着本队大旗,出现在了余斗身边。穆沙见余斗遍体鳞伤、吐血不止,哪里在乎什么大旗?就把大旗塞给罗焕峰,俯身查看余斗的伤势,口中颤颤喝声:“结束了,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