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月霆颇显沮丧,本以为几个时辰的相识,能够留下一份值得纪念的友谊。但那一切,都是赵宗佑观察筛选,挑中目标后所演绎出的假象。适才偷袭一击,绝无任何留手,就是要至乌月霆于死地。……赵宗佑的右掌传来灼辣的剧痛,除了手掌手腕,小臂的胫骨似乎也在刚才的一击中被崩断。眼前之人的武境,绝不可能是战骁!而且……分辨出那一抹熊熊腾烧的赤乌战意,再看向裹覆烈焰的棺材板儿,赵宗佑隐约明白了什么。他浑身一颤,惊恐退后,难以置信的看着乌月霆。这个看似不大聪明的年轻人,居然……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乌月霆半转回身,漆亮的眼眸寒光凛冽:“鱼雀法则,终究还是……太过理想。”
“你……你是……”赵宗佑瞳孔急缩,慌张得无以复加。正要说出来一个名字,忽觉一道锐利无匹的锋芒穿透神庭灵窍。自己的意识便如微渺的尘埃,被彻底崩为虚无。……“呼……”冰窟里,眼看赵宗佑颓然倒毙,年轻男子面无表情,吐出一口热气。他当然不是什么“乌月霆”,而是伪装潜伏至此的余斗!“儿女双全……”余斗其实不想杀他,抛开一些阴谋算计,这赵宗佑的确是个聪明人。对天下大势颇有见解,养儿育女也自有一套。与之交谈,相当投机。但是……炎纹战魂甲反伤机制,让这个聪明人猜到了太多。让他活着,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余斗将赵宗佑收集的虚戒快速整理,他在无间地狱蛰伏五年,对这一套倒是极为熟络。说来简单,无非是分拣灵元矿物、战技卷轴、上品灵丹、天材地宝。“收成不错。”
无声嘀咕之时,余斗又将视线投向冰窟之外。过去的一刻钟间,陨落于此的战豪高手多达数十,已有不少挖掘者改行“捡尸”。得着一枚战豪虚戒,可比自家势力允诺的那些好处强上千百倍。余斗自不手软,悄不愣摸出冰窟,就在天坑底部进行收集。若是遇着倒霉蛋,二话不说,当场放倒,虚戒全拿走——在九寒世界,留他们一条性命,已经称得上仁慈。至于殒命的那些战豪……余斗两天观察,早早锁定目标。棺材板优先攻击的,皆为漠视挖掘者性命,对天坑进行无差别攻击者。那些家伙,死得不冤!——至于天坑上的战斗。……嘭!……又一次力量绝强的对撞,在寒夜中炸开炫目的光芒。金红色的冲击波呈圆环扩散,照亮十余里地面。余斗看也不看,又将捡到的虚戒整理一番,血赚一笔之后,又才暗笑:“该结束了,再拖下去,真正的强者就该出手了。”
刹那念动——老罗自以为和棺材板至少平分秋色,甚至还占据优势。恰才的对撞,让他得以倾泻出绝大部分力量,心里甚至有些“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豪迈之感。然而本该因为撞击而后退的棺材板,却极其诡异的追身而至。就卡着老罗一口气没回上来的微妙当口,照着他的脑袋便猛力砸下!“嗯?”
老罗察觉异状,心下凛然,当即闪烁抽身——古怪的是,纵然他的瞬移法门相当迅速,却在数十丈外踉跄跌倒。身上的战魂甲,可见的碎裂大半!……噗!……老罗有些失神,惊愕看向远处的棺材板时,无可遏制的喷出一口血雾。他那双见过无数阵仗的眼睛,透出来几分恐惧。“这东西……”“难道需要尊级强者,才能降服么?”
他呸掉口中血沫,感到身体重度灼痛。低头去看时,发现自己的双腿、双手,皆受到程度不一的灼伤。而黝黑的棺材板,仍旧完好无损。“再这么打下去,老夫怕是要赔上双腿双脚……”老罗心里敲起退堂鼓,眼看棺材板仍旧处在天坑范围,他猛一咬牙。朝着隐在黑云中的六人队伍哼道:“神殿只派出你们几个小鬼,真不知哪来的自信!老夫倒要看看,你们如何降服这怪物!”
语罢,老罗身形一闪,不知所踪。——“得,战魁都怂了。”
柳天鸣见得这般情景,亦是哭笑不得。本还以为三名战魁联手,或能降服棺材板。怎奈上来就溜了俩。剩下一个老罗使了八九分本领,仅仅打破棺材板的玄霜硬甲。说来有些成效,但是棺材板的黑色本体似乎更为坚硬。严飞龙旁观许久,摇头道:“棺材板的绝对力量,超越六星战魁,非你我所能抗衡。我有一计,或可将其擒下。”
“哦?”
柳天鸣尚未得解,问询道,“你快说来。”
严飞龙下巴一点:“棺材板先有玄霜为甲,如今又有赤乌护体——我们需要一种不惧赤乌火焰的网兜。”
“棺材板力量强,却属‘钝器’,极难破网而出。”
“我们用足够坚韧的网兜将其困住,再六角定位——凭我们六人之力,或许能够将其控制。”
——六人皆是战豪中的佼佼者,各自施展底牌,亦能爆发出媲美战魁的超强实力。严飞龙的说法,立即得到大家的认可。柳天鸣道:“老严的建议不错,但是……”他看向诸人:“谁有这样的绳索,或者网兜?”
几人面面相觑,普通的工具,大家虚戒里都应有尽有。但是棺材板上的赤乌火焰,连战魁强者都能烧伤,除非特殊材料,恐怕都难以久持。一名队员提议:“你我共事多年,默契程度不用多说。我们可以将战意化成丝线,彼此战意共鸣,使个困字诀——不信耗不过这块棺材板!”
假如没有工具,这确实是个办法。柳天鸣却摇摇头:“棺材板击败战魁,战意总量深不见底,我们很难轻易得手——换言之,就算得手,倘若消耗太大,又如何活着离开九寒世界?”
他警惕的扫眼周围,在漆暗的寒夜里,天知道有多少强者在暗中盯梢。柳天鸣吐口热气,脸色凝重,但是冰天雪地,又去哪里寻找可以困住“棺材板”的工具?那名队员又道:“或可一边行动,一边释放求救信号?只要我们对‘棺材板’达成控制,维持到‘金甲神侍’到来……”话未说完,柳天鸣却把手一抬,苦笑道:“兄弟,你以为这样,可以分到半数功劳?这些年你我的遭遇,还不够惨么?”
“何况玉尊者还……”柳天鸣想起过去五年的遭遇,不由攥紧拳头。他倒是不恨余斗——回风谷一战,余斗明明有机会击杀自己,却让了一手。自己足够狠辣,亦曾试图在回风谷内,将余斗永远终结。然而那个家伙顽强之极,在身负重伤之后,利用天地法则,还把状态完满的武淞击败。最终,双方手段用尽,是自己失了算计,没能在殒神峰决战胜出。——以战败者的身份回到斗战神殿,十人的从新一代神侍的最高点,直接坠入深渊。加上后续的“余斗陨落”事件,有着极大概率和玉尊者有关,连着柳天鸣都被指责“输阵又输人”,在斗战神殿完全抬不起头。亦是因此,队伍常被派去执行些炮灰任务,并导致四名兄弟战死…………玉尊者尚在时,倒也罢了。出任务时遭遇凶险,发生伤亡,说来也不算奇怪。如今,玉尊者死了。那些企图上位者,自然要利用良机,在柳天鸣等人的脑袋上踩下最后一脚,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唉。”
柳天鸣轻叹,松开捏紧的拳头,视线落下,锁定飞悬在天坑之上的棺材板。他年轻且沧桑的眼眸里,透出几分决然。“用战意丝线试试。”
柳天鸣道,“如果消耗过大,立即放弃——发求救信号,我等保持观察即可。”
几个兄弟稍感讶异,都有些不忿。在他们看来,若能借此翻身,哪怕拼上性命,又有何妨?柳天鸣哪还不知他们的心思,松懈笑声,犹如往昔般爽朗:“若拿成为金甲神侍的机会,换老武活过来,你们愿意吗?”
“当然!”
一名队员想也没想,张口应道。剩下几人虽未出声,但是各自的心里,也都明白了什么。柳天鸣嘴角上扬:“搏来功名利禄,却无昔日喝酒的兄弟,便是穿上至尊金甲,又有什么意思?”
“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但我……”说话间,柳天鸣的语调有些颤颤。每次聊起这些,他深埋心底的伤疤都被揭开,能够感到钻心的疼痛:“我真的好羡慕余斗……”“他能把周围的人保护得那么好,自己总是扛在最危险的地方。”
“当年他发生意外,有那么多人,全大陆的去找他。”
“而我……”“却只能亲手埋葬自己的兄弟!”
柳天鸣说完,表情有些发狠:“那样的事,再也不会发生了!”
——这番话说完,六名银甲神侍都有些难以释怀。正待调整心态、细化战术。柳天鸣的脸上却是一僵,眼里透出几分疑惑——几名俯视下方的队友,也都露出了相同的表情。原来,在老罗认怂撤走后,有好些挖掘者冒险爬出,在灵元之眼的俯视下,蚂蚁般四散逃开。那棺材板儿也不追击,飞旋在天坑上方。它微微旋转,仿佛在扫视周围,一种嘲讽的情绪,不难被旁人解读:“嘁,一群蝼蚁!跑呀,现在跑得再远,待会儿也是死路一条!”
——高空中的柳天鸣解毒出棺材板的情绪,纷纷一愣。心知事不宜迟,正待行动时,忽见逃离的挖掘者中,一名满面风霜的年轻男子忽的停住脚步。有些沉郁的眼眸,死死盯住“杀神”般的棺材板。“你……你这怪物……还要杀人?”
男子捏紧双拳,就站在天坑边缘。他表情悲愤,似乎刚刚遭逢大难。非但不惧棺材板,反而朝着它破口大骂:“你这地下生成的魔物,充其量是块棺材板板,也敢在此行凶作恶!你过来呀!”
“老子非把你剁成八(瓣)!”
咻!棺材板是什么脾气?怎会容忍一个凡夫俗子,对自己大放厥词?那边话音未落,棺材板就火冒三丈,在夜空里划出一道乌红的轨迹,似要向前砸落。这攻击方式,旁观者可再熟悉不过——朴实无华的“苍蝇拍战法”,在过去的一两刻钟内,生生击杀的数十名战豪!打跑了一名战魁!那名站在冰原上咆哮的年轻男子,区区三阶觉醒,连苍蝇腿都不算一根,岂能幸免?然而……呼——轰!棺材板在天坑上方掠过一道平滑的弧线,速度在末端成倍飙升。眼看就要聚力一点,将目标拍成肉泥,忽见年轻男子手里托起一团柔和白光——棺材板见了那团白光,迅猛无比的姿态霎时止住。极其突兀的定格在了远处。饶是如此,强劲冲进的余威,裹挟着赤乌火焰,化为一道熊熊燃烧的炽烈冲击波,直往年轻男子身上扑去。——啊!——年轻男子惨叫一声,顿时被浑身烧着,呈一个“火球儿”向后滚摔而出。亏是棺材板有所保留,周围又是冰天雪地。他身上的火势在翻滚之中被冰雪扑灭,狼狈停下时,除了一些摔伤,倒也只是落得个灰头土脸。不过年轻男子,始终紧抱着那团柔和白光,手心里,似乎攥着什么东西?……“嗬……嗬……”年轻男子气息粗喘,努力的把手高高抬起。随着些许战意融入,那原本光芒柔和的宝物,亦变得明晰璀璨。犹如在漆夜中,举起一颗闪耀的星星!他如癫如狂,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你……”年轻男子一手举着宝物,一手指向棺材板儿,嘶声爆喝——“过来呀!”
棺材板听了,还真就飞了过去。不过,比起之前的霸气侧漏,此时的棺材板,显得蔫蔫的。飞行速度不快,轨迹也不笔直。隐约中,还有些畏畏缩缩……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遭了训斥,想靠近“家长”,却又在畏惧着什么……——“妈的……”年轻男子眼色一横,左手指在跟前处,怒气冲冲的骂道,“磨蹭什么,还不快点!”
令人惊奇的是,那棺材板儿还真就“唰”的一声,飞到了年轻男子所指之处。并且——“跪下!”
年轻男子也不看棺材板有腿没腿,横竖是赌了性命,那就更嚣张一些!死了几十个战豪,战魁都跑了,小爷没跑!就这么横!——嘭!直立的棺材板猛然仆到,掀起一片雪尘。可是……——啊!——冰原寒夜,再次传出年轻男子的惨叫声。因为仆倒的棺材板前端,正正好砸在了他的左脚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