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余斗心里发苦。在凌烟城遇着南宫子珊,便是计划之外。又因为血液特性被识破身份,更令他措手不及——便是身为半神的老李,也没有想到这个破绽。更巧合的是,老李暗杀张本正的当天,南宫子珊约余斗吃饭。为了躲开冥冥之眼,不得已假扮情侣,亲热一番。后续将错就错、一演再演,居然走到了这一步。再潜伏个两年,怕是孩子都出生了……——然而,没等余斗想好应对之策,院外忽然传来一道强劲的战意波动。战意中的炽烈之感,隔着屋子都仿佛能够把人烧透!是一名战魁强者!“子珊老师,子珊老师!”
一个焦急的声音,从外边传来。——院外,是一名风尘仆仆的英俊男子。他的身材挺拔修长,穿着尊贵的白金炎纹锦衣,衣饰上有明显的“烈”字标识。剑眉星目,透出一股骇人的杀气。——南宫子珊也不下楼,走出二楼阳台,站在花架旁应道:“烈统领,有事?”
来者正是金甲统领——烈百城。他与柳天鸣、南宫子珊,皆是同一批考取银甲神侍,昔日初晤,便对“紫衫毒女”念念不忘。南宫子珊一度放弃神侍名额,使其黯然神伤。好不容易盼得佳人重回凌烟城,自己又六阶觉醒,烈百城对南宫子珊,已是志在必得!可惜天不遂人愿,烈百城刚刚升任金甲统领,便因“延误重大军机”而遭到处罚——为此,他被迫离开凌烟城月余之久。谁能想到,再回来时,死对头柳天鸣不仅六阶觉醒,并且当上了金甲副使。此外,心上人南宫子珊,也喜欢上了一个来自九寒世界的臭小子。——烈百城刚刚返回神殿,得知这般消息,几乎被当场气炸。当即一步瞬移,来到神侍训练营。灵元之眼探得南宫子珊果然把“乌月霆”带回住处,眼里血丝蜿蜒,透出明明的恨意。“子珊老师,月余不见,怎么……”烈百城捏着双拳,战意澎湃,“突然有了情郎?”
南宫子珊脸色清冷:“我有了意中人,与你何干?”
“与我何干?”
烈百城怒火中烧,死死盯着那张令人痴迷的脸颊,“你说与我何干?五年前我便对你表明心迹,一直求而不得——若说你志向远大,非要嫁给尊魔级的强者,我无话可说!”
“但是现在……”烈百城咬牙切齿,越说越气,“你宁可嫁给一个废物,也不愿多看我一眼!你……你在侮辱我!”
——南宫子珊居高临下,目透戏谑:“如果没有别的事,请自便。”
烈百城哪里忍得下这口恶气?情绪处在暴怒的边缘,瞪着眼道:“让那小子滚出来,我要让你看清楚,究竟谁才是你的姻缘良配!”
“……”南宫子珊当然明白,烈百城是个难缠的家伙。于是半转过身,看向阳台内侧的余斗。余斗有些伤脑筋,苦笑着走到外侧护栏边——南宫子珊十分自然的挽上他的胳膊,那份发自内心的亲密,直让院门外的烈百城看的眶眦欲裂。更气人的是,阳台上的两人脉脉对视,彼此额头轻蹭,已是一副情根深种的模样。——“乌月霆,滚出来受死!”
烈百城的双拳火光直冒,凶猛战意,在夏日的黄昏爆发出炽烈的高温,使得院墙上的藤蔓植物,都肉眼可见的枯黄下去。余斗微微一笑:“烈统领,何以对南宫老师如此不敬?”
“……”如此问法,倒让烈百城愣了愣。他眼冒火光,灵元之力将余斗锁死,怒道:“你什么意思!”
余斗从容答道:“烈统领的痴心,确实日月可鉴。烈统领的实力,在下也望尘莫及。烈统领的身份,与在下更是有着云泥之别。”
烈百城闻言,鼻息轻哼,露出衣服“你知道就好”的表情。然而——余斗话锋一转,道:“世间的男欢女爱,重在两厢情愿。”
“是要两厢情愿不假,但你和子珊门不当、户不对。”
烈百城驳斥道,“你凭什么给子珊幸福!”
余斗直面战魁强者,分毫不怵:“烈统领似乎还不了解,子珊到底要什么。”
烈百城表情僵硬——还真被余斗说中了,问南宫子珊心知所需,他确实不知……或说,只是按常人所求,去揣测南宫子珊的心思。结果显然是错的。身份、天赋,南宫子珊皆不逊色烈百城。且对神殿来说,南宫子珊的地位更加特殊,一旦成长起来,其毒法威力,足以震慑天下群雄!这样的存在,显然不宜嫁入七典七绝的任意一家。南宫子珊安心呆在神侍训练营,无论对哪一方势力,都是最好的结果。嫁给一穷二白的“乌月霆”,也是神殿高层喜闻乐见。——余斗趁机道:“子珊为金甲,我为银甲,足以在凌烟城安身立命。只要在下勤恳修行,他日升为金甲,也尚未可知。”
“子珊不愿参与天下纷争,早有避世之意,我能摆脱九寒世界,业已心满意足。他日若能隐居山林,我们便男耕女织,相伴一生一世!”
“烈统领背负家族厚望,在神殿向来奋勇争先,想是……做不到这些。”
——这一番话,直把烈百城说得神情恍惚。是啊,乌月霆说的没错。南宫子珊的天赋,决定了她的处境。而自己,确实做不到……——身畔的南宫子珊听了,也不由依偎得近些。心底暗念:难怪严雀、秋玄清那等天仙化人的存在,都心甘情愿的共侍一夫。就连身为“太阴玄女”的小辞也……且不说南宫辞了,自己似乎……也身陷局中了。唉。清澜靖安王,名不虚传!——烈百城僵在院门外,一时进退不得。余斗觑得时机,向南宫子珊使个眼色,两人便携手越过栏杆,飘身而下。“烈统领前程远大,还请高抬贵手。”
余斗抱拳行礼,模样十分恭敬。南宫子珊也极其少见的低头行礼,道:“烈统领的心意,子珊明白。奈何天道崩毁,大战将至,我不愿遭到驱使,成为一件杀人的兵器……”此刻虽是做戏,南宫子珊却道出了心中之言。也恰是拿真话来演,才让烈百城无法看出破绽。她低眉叹声,仿佛一切无奈,都在不言中。又向烈百城道:“恳请烈统领高抬贵手,容我们长相厮守。如此,也不负了当年同学情义。”
——烈百城看着眼前两人,心如锥刺。认识南宫子珊,已经七八年之久。印象中,她从未向任何人低头。永远那么冷漠、骄傲。在某些任务中表现出的狠辣,直让人欲罢不能。就想征服她,宠爱她。护她一世,爱她一生。但是……彼此心意相左,终是歧路。——此外,还有另一层缘由。乌月霆在九寒世界的“特殊事件”里,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此一节在斗战神殿,早已不是秘密。烈百城犯下大错,刚刚经历了一个月的苦战处罚。回来就对有功之人发难,无异于自毁前程。而余斗刻意道出的那句“前程远大”,则让烈百城彻底恢复清醒。——“唉……”烈百城纵有万般无奈,却改变不了时局。他也知道,世上芸芸众生,皆为局中棋子。如果……南宫子珊能和乌月霆长相厮守,平安一世,倒也是个幸福的结局。……烈百城扭身向外,情绪压抑。忽的泄了口气,苦涩道:“往后在凌烟城,若有什么难处,知会一声。虽然你我无缘,但那份同学情义,我始终记得!”
语罢,他使个空间法门,闪身离去。——余斗分辨出些“逃离”之意,心里亦有感慨:这烈百城,也是个痴情汉子,可惜……不由看向身侧佳人:“若是没有我,你会嫁给谁?”
南宫子珊确曾想过这个问题,故而并未觉得冒犯,答道:“家里的意思,是让我嫁给徐若。”
“哈?”
余斗眼里惊愕。心说完了,完了完了……老徐的妹子徐娇,还在东山城等着自己呢。这一扭头,又截胡了个媳妇?就算是演的,多半是要弄假成真了。以后再见着徐若,不得被他喷死?——南宫子珊见的烈百城离去,就挽着余斗回到别墅小院。在院里的凳子坐下,顺势说起东部情况:“五年前的青年战士联赛,因为‘余斗’之故,东部三家空前团结。五年之间,双方小辈互有娶嫁,关系日益稳固。”
“徐若天资极高——年初时已六阶觉醒,以后遇着,可得当心了。”
南宫子珊似是看穿余斗的顾虑,故意调侃。眼底闪过的狡黠,让夕阳下的紫衫毒女,瞧着还有几分清纯可人。“管他呢……”余斗不甘示弱,就拉住南宫子珊的手道,“你是我的了。”
南宫子珊看着他的眼睛,试图分辨其中真假,奈何彼此皆是心思百转之人,视线脉脉含情,瞧着情真意切。恰恰是这般真实之感,让南宫子珊措手不及……连忙在心里提醒:“这是任务,这……只是一个任务。”
——出身世家的优秀子弟,宗族感往往极重。为了完成家族任务,会不惜一切代价。譬如五年前的青年战士联赛,南宫子珊为了太阴战队的“积分弹性”,伪装成散人战士,并组建队伍。痛下杀手时,她未曾有过半分迟疑。但是此前邂逅,余斗扑灭山火的举动,却在南宫子珊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再加上后续的“龙抬头入银月”,给了她极大的震撼。……到了现在,南宫子珊仍会不惜一切代价完成家族任务、神殿任务,但已不似那般麻木。她会感到愧疚、彷徨,甚至是惊恐。而化解这些情绪的答案,似乎……就在眼前。——当夜,银甲神侍入编庆功宴。余斗抱得美人归,又分配了训练营的职务,成为众矢之的他,难免开怀畅饮。深夜回到训练营时,已是酩酊大醉。南宫子珊扶他回屋,知他不敢动用战豪武境化解酒意,便取出个药瓶,柔声唤道:“月霆,这个解酒,喝了便去洗漱——明天要接新班级,还有许多事情要忙。”
余斗晕头转向,听到有解酒之物,连忙取来,拧开瓶盖便将其中药液一饮而尽。那药液甘甜清爽,由口而入,果真将那满身酒气驱散大半。神庭灵窍还有些浑噩,不过已能自理。“呼……”余斗晃了晃脑袋,察觉自己的气息透着酒臭,歉意的朝她笑笑。便摇摇晃晃走向浴室,嘴里囫囵道:“子珊,你在课室里……高冷,好看。”
“在家里……温柔体贴,嗯,好看!”
南宫子珊几曾听过这般话儿?当时脸上发烧,又倔强的看着他的背影:“你喜欢什么样的?”
余斗视野模糊,就朝着浴室摸索,呆傻发笑:“喜欢一个人,就得喜欢她的所有样子。高冷也好,温柔也好,只要是她就好。”
“哪怕沧海桑田,垂垂老矣,我都喜欢。”
“……”南宫子珊听着那醉态言语,心里一时有些羡慕——她知道,余斗嘴里说的“她”,不是自己。是清澜国的鹤影公主,严雀。或是西荒国的清月公主,秋玄清。真羡慕呢……——正有些凄然,忽见余斗身形踉跄,似要跌倒。“该死……”南宫子珊暗骂一句,连忙上前搀扶稳当。开口时,语调又有变化。不似课室里的高冷,也没有刻意的温柔。更平和,更让人惬意:“月霆,下回少喝些了。”
余斗听出变化,浑身松懈下来。抛开驾轻就熟的演技,漆亮的眸子透出几分怜惜:“到了凌烟城,幸亏有你。”
不知怎的,听到余斗这句话,南宫子珊鼻子一酸,凤目之中光芒闪烁,就连呼吸也有些发颤。“不早了,快去吧。”
南宫子珊声音很轻,嘴角挂着复杂的笑意,眼里却有着期许,“明天中午,我家里人就到了,你可一定要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