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烟城下环江水,与弈城风雨桥下的大江乃是同一水系。风云楼的主体,乃是一艘锚于江畔的五层楼船。左右连通连片水楼,夜里灯火璀璨,宛如飘在江面的星点。李复乘飞屐带余斗、南宫子珊来到江畔时,早有一名身穿青衣的俏丽女子等候多时。那青衣女子青春正好,皮肤白皙透亮,生得是花容月貌,令人不禁贪看。见得李复到来,便迎上前去:“李公子!这两位,想必就是南宫总教习,还有乌长使?”
李复眼里藏着兴奋,点头下了飞屐,介绍道:“南宫老师、乌老师,这位是叶青姑娘,是学生……最好的朋友。”
南宫子珊却是有印象,打量一眼道:“叶小姐,上半年招考入的银甲,在我隔壁的十四号课室。”
叶青笑容明媚,行礼道:“南宫老师居然记得学生,学生倍感荣幸!”
南宫子珊已经得了金甲至尊回复,并不似往日冰冷,若有所思道:“想让李公子穿上银甲,倒也不无可能……”乍似无心之言,却让李复、叶青二人闻之大喜。连忙招呼两位贵客进入风云楼,在顶层的江景雅间入席。长方形的餐桌,恰好让他们各坐一边。余斗自知人微言轻,就顾着品尝风云楼的美酒佳肴,照顾南宫子珊用餐。至于桌面交流,能搭腔的时候说两句,否则保持低调——想也知道,李复寻自己,其实就是为了寻南宫子珊。得拎得清其中关系,为人处世方得妥当。南宫子珊早和余斗达成默契,问明来意,直言道:“凌烟城李杜两家,受神殿供奉,享受万世荣华,按说不必入仕。”
“然则大陆动荡,想必二位也清楚,斗战神殿已经到了危急存亡之秋。”
“正值用人之际,李杜两家是护典血脉,天赋非凡。金甲至尊确曾考虑,想请两族之人襄助神殿。”
叶青听闻,不禁用手肘碰了碰身边之人,激动道:“听见了没,有机会,有机会!”
李复更是激动得连筷子都放下了:“那我明天就去报名!”
话是这么说,南宫子珊却道:“李杜两家功勋卓著,意义非凡。如今有魍魉作祟,许多尊者大人,都怀疑是‘寒雪梦魇’卷土重来。”
“金甲至尊的意思是,为了震慑寒雪梦魇,以及起到足够的牵制作用,可让李杜两族子弟,成组训练,一齐参加神侍招考。”
“通过招考,即为纯粹的‘李家军’、‘杜家军’。如此,或可让寒雪梦魇闻风丧胆!”
——把话说通,李复喜不自胜,又问些细节之处,顿时充满了希望。余斗演技十足,举杯道:“经过岷山英雄纪念园区,看到一座座英烈塑像,在下都敬仰不已。希望在这次乱局之下,李家子弟,能够重铸先辈荣光!”
李复正是热血青年,听到这番话,感觉身体里有着使不完的力量:“乌长使之言,学生铭记在心!”
叶青亦是欣喜:“你能靠上神侍,我爹娘应该就不会反对了?”
“唉……”提起此事,李复不由叹息,“说是满身荣耀,实则老虎拔牙。叶家根基深厚,自然瞧不上我这等上不了战场的‘安逸公子’。”
叹罢之后,又感激的看向对面:“不过有南宫总教习、乌长使指点,我一定能很快考上神侍,到时候再去你家提亲!”
两人的情侣关系倒是没有遮掩,在江畔初见时,便能一眼看穿。叶青脸颊泛红,嗔道:“胡说什么呢,南宫老师、乌老师都在,也不怕人笑话。”
李复却是耿直:“二位老师的故事,早已传为佳话。若得南宫老师、乌老师见证,也是学生的荣幸!”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喝怎么行?双方相谈甚欢,这顿丰盛可口的晚餐,亦是持续到深夜。——李复约是郁闷已久,今日得舒胸怀,与叶青的未来又有了希望,开心之下,难免贪杯多饮。离开风云楼,已是脚下打绊儿,还是叶青去结算的饭钱。余斗面色如常,搀着支立不稳的李复,调侃道:“老弟前程远大,这酒量还须多练练。”
“乌哥,嘿嘿……”李复想要摆开余斗,自己站稳,却是手脚发软,不听使唤,“我没醉,我没醉!我还能再饮三百杯!”
咳……这兄弟,吹牛逼的本事,倒是和顾清风有些相像。“行行行,咱们下次再饮,下次再饮。”
余斗瞅着道旁有等客的飞屐,就把李复往上一送,叶青结账出来,连忙上前照顾。歉意道:“这家伙得意忘形,失了礼数,还请二位老师莫忘心里去。”
余斗以前常跟乔戈等人喝得天旋地转,对于这等情景倒是习以为常,笑声道:“李公子乃性情中人,我们十分投机,以后要常常往来。”
叶青连连致歉,见余斗、南宫子珊有散步逛街之意,这才离去。——“嗯,鱼是不错。”
余斗待他们去得远了,才与南宫子珊漫步江畔,看那凌烟城的江畔夜景。南宫子珊收敛表情,似有几分谨慎。这样的饭局,她不喜欢,也不适应。走出一段距离,待风云楼只剩一个灯光轮廓,她才缓缓开口:“我与柳天鸣去找了金甲至尊,金甲至尊认为此计甚好,只是……”南宫子珊言语一滞,想了一想,才继续道:“你我能够想到的事,小李杜的家主也能想到。”
“这个不妨。”
余斗察觉她的不安,就主动牵住她的手道,“我提出建议,也只是顺势而为。诚所谓乱世出英雄,小李杜被供奉了六七十年,早该手痒了。神殿再不启用小李杜,怕会生出别的乱子。”
“也是。”
南宫子珊想通其中关节,认同的点了点下巴,手里也不由紧了紧。在这风雨飘摇之际,似乎只有身畔之人,能让自己感到安心。余斗安慰道:“我们只是乱局中的小角色,作好本职工作即可。至于金甲至尊,如何与小李杜博弈,我们管不着。”
“小李杜的队伍来了,我们好生带着。”
“不来,也无所谓,不是么?”
——话是说得轻松,南宫子珊感到困惑的,是余斗的意图。推荐小李杜重新入仕,到底为了什么?依照南宫辞的推断,余斗的底牌,是昔日令人闻风丧胆的“疯魔里”、“无神渡”。按说小李杜中,有他们的仇人。在案例涌动之时,趁着小李杜不被神殿重用,暗下杀手,不是更好?为何还要举荐两家之人,让他们重回江湖视野?——余斗看穿她的心思,故意问声:“子珊,现在李家的掌舵人,是谁来着?”
“呃?”
他这一问,疑惑中的南宫子珊豁然开朗,顿时知晓了答案。于是整理思绪,仔细道:“当代李家之主,名叫李武泽,是神殿的‘金甲神将’。”
“金甲神将?”
余斗在凌烟城住了数月,还是头一回听说,不免好奇。南宫子珊道:“隶属神殿的金银神侍,只是最基层的战斗人员。当武境达到战魁,则可考取银甲神将。”
“武境达到战尊,完成‘返老还童’之后,即可考取‘金甲神将’——金银神将,才是斗战神殿真正的作战队伍。”
余斗呆了一呆,下意识想问句“多少”,却又生生忍住了。南宫子珊又道:“李家主武境非凡,比起声名在外的雷尊者、焱尊者,怕是犹有胜之。他在金甲神将中的地位,亦是极高——现在的金甲至尊见了李家主,都得称呼一声‘大人’。”
余斗不禁发笑,由衷称赞:“雷尊者、焱尊者皆为化境战尊,家主犹有胜之?他不是战魔,也是半只脚跨入战魔之境的顶尖强者了。”
“不过……”称赞归称赞,余斗却有疑惑,“金甲至尊也是化境战尊,职务等级应在金甲神将之上,为何还要叫声‘大人’?”
把话引至此处,南宫子珊终于答道:“夫君有所不知,李家主是岷山血战中,唯一幸存的李家高手。当年那份不世功勋,值得大家敬重!”
“原来如此。”
余斗点了点头,却还是不解,“敬重归敬重,据我所知,金甲至尊乃是烈家前辈。烈家是神殿的中流砥柱……”他没有把话说完,意思却已表达清楚。南宫子珊看向平静的江面,喟然叹息:“神殿前的岷山英雄塑像,皆是魔神级别的顶尖强者。”
“李家主的师父,就在其中!”
——话说到这份上,彼此都是心明眼亮。南宫子珊终于知道,余斗“帮助小李杜”的真实意图——因为李武泽,就是李丰霆的亲传徒弟!李武泽本是李家旁系子弟,得了疯魔里的真传,又披上岷山英雄的荣耀,六十八年之后,居然成了李家之主!“化境战尊……”余斗眼里燃起几分向往,“不知道有多强。”
说真的,他对那个级数的强者,并无具体概念。之前问过老李,老李却是不屑一顾。或许在疯魔里的眼中,普天之下除了战神,都是插标卖首之徒。南宫子珊对他却不敷衍,环式半圈,带着几分感叹的笑意:“似这般繁华的凌烟城,如果失去庇护,化境战尊弹指之间,便要灰飞烟灭。”
“……”余斗眼眸一沉。想凭自身实力替老李报仇雪恨,似乎还为时尚早。莫说那些老辈强者,似柳天鸣、烈百城这等同辈中人,已然六阶觉醒。彼此的差距,竟比五年之前更大了。对此,余斗也是无可奈何。在无间地狱的五年,已经足够努力。甚至利用无间地狱的残酷规则,谋取了不少私利,一度成为令人闻风丧胆的“碎玉修罗”。但是,依旧没能赶上。好在余斗并不气馁,因为通过几个月的学习,他能够知晓其中原因——除了资源质量存在差距,自己对战意灵元的基础认识,也存在客观偏差。现在,自己有机会重新夯实基础!有南宫家作掩护,提升武境不会遭到太多怀疑。修行战意的速度,定会重新赶上!——次日,余斗习惯早起,替南宫子珊准备早餐。说来惭愧,这是严雀、秋玄清都没有得到的照顾。阔别五年,回家没一个月呢,却又分开了三个多月,唉……梦想总是美好,现实却很残忍。……其实他也有得选。老李成为半神,杜婆婆也恢复了昔日武境,只要二老愿意,随时可以恢复青春容貌,潇洒世间。过往仇怨,揭开了又能如何?亲友死伤殆尽,为了李杜两家的公道,就要赔上东南大陆的太平人间?不,老李、杜婆婆其实都过意不去。他们更愿意待在水月城,徜徉山水之间,替余斗带带孩子。毕竟,彼此能够破镜重圆,唯一的女儿也已嫁夫生子,这似乎已是最好的结局。但……余斗的一句话,促成了这次潜伏计划:“当年灭杀李杜,对方的伤亡数字更多,这血海深仇,说来互相皆有,不提也罢。”
“但是‘预谋者’,以及那个背叛老李的家伙,必须死!”
——预谋者有很多,一时半会杀不完。暗中调查,找到真正的幕后主使,才是明智之选。而“叛徒”,只有一个。李武泽!——他与南宫子珊吃罢早餐,收拾过厨房,便前往教学区。走到一半,就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唤住:“小乌,小乌!”
循声看去,见着面色和善的柳十八一溜儿小跑,来到近前。“十八叔,早哇。”
余斗笑容可掬,行礼招呼。柳十八也合了合手,笑意复杂的道:“有十位李家公子,来训练营报到。”
“哦?”
余斗奇了,“可是有一位叫做李复的?”
“是了是了,那是他们的头儿。”
柳十八应道,“正在办理入学手续。”
余斗淡淡笑声:“来则来矣,十八岁为何来寻在下?”
柳十八似乎知道些什么,踟蹰了一瞬,才道:“刚刚听到风声,说金甲至尊亲自安排,让心来的李家队伍——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