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婆婆却是不解:“那刀……有说法?”
“嗯。”
老李看着镜水湖,“早时见了那刀,我都不敢相信,如此神器,竟会出现在东南。也亏是少爷换了黑神骨,才能抵御神器的噬主之力。”
杜婆婆倒不关心神器品级,而是道:“你和余斗认识那么久,也不传个一招半式的?刀剑双绝疯魔里,总该有个传承。”
老李向上翻个白眼,嘴里囫囵道:“我们是钓友,不是师徒——诓着少爷叫你师娘,是你不对。”
“嘿?你个老东西,还敢说我的不是?”
杜婆婆脸上在笑,却是故意瞪着他。老李犯怂的缩了缩脖子,接了捏杜婆婆干枯的手掌:“已然传了他最厉害的《镇山河》、《藏神诀》,再教多些,怕是做不成朋友了。”
比起师徒,老李还是更喜欢“钓友”。见面被叫声“老李”,问句“哪的鱼口好”,嘿嘿,浑身都舒坦了。冷不丁叫声“师父”……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另外,老李也有考虑:“少爷悟性极高,半道出家的刀客,现在不也有模有样了?不仅是刀,他的剑意也是非同小可。只是掌握了镇山河这等绝技,不甚在意罢了。”
“也是……”杜婆婆只是顺嘴一提,又回过去问,“那刀呢,是个什么说法?”
老李早有斟酌,缓缓介绍:“万年以前,斗战神为了准备天门之战,开炉炼器。他那柄名动天下的诛天剑,就此诞生。”
“斗战神取剑之时,炉火并未熄灭,炉中所剩余料,竟然自成刀形!”
“斗战神又取出刀来,发现此刀气势太盛,持于手中,似有邪祟扰心。他认为此刀不祥,便欲当场毁掉,不料手中邪刀忽化云雀,掠飞逃去。”
“斗战神有所迟疑,此刀得以留存……”老李说罢故事,笑叹道:“少爷从来不算刀客,不想竟有如此机缘,得到斗战神亲手炼造的神器。”
“再有九寒世界寻得的黑神骨,啧啧啧……”老李轻捋胡须,乐道:“活这一世,就没见过运气这么好的家伙!”
杜婆婆莞尔,想了个说法:“许是你我两家的气运,都跑到他身上了呢?”
“哈哈!”
老李听闻,顿时发笑,“甚好,甚好!”
——余斗目睹了极北冰海的决战,对那个级别的战斗,有了初步的概念。后续时日,携两位夫人出席了流风宗举办的“流风英雄大会”,目睹了江湖侠士在山景之中争雄的盛大场面。又参加了顾清风、司离的婚礼。这场婚礼可不简单,前有余斗六月大婚“打了样”,流风宗、大圩国可不想弱了气势,张罗得盛况空前。成亲的流程经过反复雕琢、演练,务必完美无瑕!——看到一对新人在流风山巅终成眷属,余斗心思畅快,在完成兄弟团的任务之后,他低调的回了住处。进门前,看到夜色中张灯结彩的美丽山景,不免有些出神。“夫君,快进屋吧。”
身侧严雀轻柔唤声,“饮了酒,风大上头,小心醉了。”
余斗“嗯”的点头,笑声道:“明早还要回家呢,醉不得。”
严雀嗔道:“你个不着家的,还知道回家呢?”
显然,靖安王妃对夫君的一些计划,其实并不赞同。余斗进了屋子,就把严雀拥在怀里,好生哄道:“雀儿,我心里一直装着你,无论走得再远,都是想回家的——待过了新年,我们就带上岩儿,一起去银月城教书,好不好?”
严雀习惯了银月城的导师工作,点了点下巴:“如此也好,让岩儿能够跟上中土世界的节奏,长大了不至于被人欺负。”
正耳鬓厮磨,她忽然想起一件事,趁着左右无人,轻轻道:“夫君,这半个多月,可去看过南宫子珊?”
余斗心里咯噔一跳,讪讪道:“不曾去过……”严雀摇摇头,拉他在桌边坐下,一边热茶水,一边轻哼:“小辞用计,还真是阴险狡诈,指不定哪天,就把我的夫君骗到太阴宫了。”
“不会,绝对不会!”
余斗一本正经,“南宫家的心眼子太多了,打死我也不去!”
严雀也只是戏言,转而道:“你打算怎么安排南宫子珊,总不能让她隐姓埋名一辈子吧?她的天赋不逊你我,可不能委屈了人家。”
余斗未敢逃避:“在凌烟城,都知道南宫子珊、乌月霆是一对,若是让她恢复身份,前段时间的行动便会暴露。”
“如此一来,那‘解法’便不复存在。神殿得知是李杜复仇,定会寝食难安,大陆局势本就危机,若在内战之时地狱之门开启……”余斗凝着眉,仿佛看到无穷无尽的尸山血海:“不仅中土覆灭,我们东南四国也将遭到灭顶之灾。”
李杜两家的仇,必须报。同时要完成“解法”,用寒雪梦魇的压力,让七典七绝放弃内战的想法,齐心协力对付外敌。——严雀也是这几天才得知,彷徨道:“未到战魁武境,连进入岷山战场的资格都没有……我希望你我快些六阶觉醒,但又害怕。”
她太了解余斗,一旦地狱之门开启,这个表面咸鱼内心火热的家伙,指不定就干上去了。“嗐,别瞎想。”
余斗倒是没那想法,笑呵呵的道,“想上岷山战场不仅要实力,还要身份——七典七绝那般霸道,好事轮不上咱。”
岷山战场说是凶险,却也是片荣耀之地!但凡有资格踏入岷山战场,必将青史留名!“最好!”
严雀听他说起一些大局相关,排斥的哼声,“那等险恶之地,我才不想去呢!你也不准去!”
“行行行,依你依你。”
余斗接过茶杯,浅呡热茶,驱散身上的酒气,“从今往后呐,我要么在银月城上课,要么回水月城钓鱼,安安心心和你过日子!”
严雀见夫君“乖巧”,似笑似嗔的道:“那还差不多!再让你出去溜达,不知又要招惹哪家姑娘!”
爱妻的指责,余斗必须受着。为了表达心里的愧疚,今夜自然好生“服侍”。至于房中的“鱼雀之欢”,说是妙处无穷,却不可为外人道也。——顾清风大婚之后,自有许多事宜需要操劳。余斗忙前忙后,也算尽了兄弟心意。终是叨扰多时,且近年关,便在十二月初告辞,率领王府之人浩浩荡荡,通过大圩刀皇亲自开启的空间之门,全员回乡。南宫辞倒也清闲,在流风山看罢冬日山景,愣是跟着来到靖安王府。一天清晨,趁着余斗去镜水湖垂钓的机会,笑眯眯的跟了上来:“公子,等等我,给我备根竿子呗,我也去!”
嘿,这太阴玄女撒起娇来,眼眉弯弯的模样,简直甜爆人心。而且……“女钓友”可稀罕了,哪个老钓哥能拒绝?余斗示意她跟上,悠哉悠哉走出王府大门,从虚戒里挑出一套渔具,一边走着,一边逐件介绍。什么是鱼漂,什么是飞轮,线分几号等等。余斗说得仔细,南宫辞听得入神。有位熟悉的菜农挑担路过,热情的招呼一声:“余少爷,去钓鱼呐?”
“嘿,老张!”
余斗打眼一瞧,乐呵招呼,“今年的萝卜怎么样?”
菜农老张就把担子往他面前凑了凑:“可大,可甜!洗净了就能生吃!”
余斗知他是个老实农户,瞧见两个担子里除了白萝卜,还有翠绿的油麦菜,嘀咕道:“正想喝口排骨萝卜汤……”就摸出些清澜银宝,道:“老张,这两担多少钱?”
“哈哈……”老张听得意思,心里乐开了花,凭肩掂量道:“合也就七十来斤小菜,四十五块银宝足足了。”
余斗就摸出一张五十的道:“呐,多与你五块。你受些累,替我送厨房去。”
“好,好!多谢余少!”
老张得了银宝,挑着担子便往前走。抬眼一瞧,见得“靖安王府”几个大字,猛然醒悟。菜农老张连忙回头:“多谢殿(下)……”还想补个差错,人家却已走远了。——由是寒冬,余斗穿的是修身黑锦,南宫辞穿的是黑蓝套裙,还裹着一条黑狐披肩。光这副打扮,在市井之间便显富贵。加上水月城的邻里乡亲,多和余斗相熟,一路下来招呼不断。说来诙谐,大家都习惯叫声“余少”,称呼他为“殿下”者反而极少。知道他是“刀阁闭关”归来,有胆大的还问些大圩见闻,掰扯几句武功境界。有八卦的瞧着南宫辞面生,还挤眉弄眼的打听起来:“余少,这是哪家的姑娘,好生俊俏!”
“莫非好事将近,大伙儿又能到王府喝喜酒?”
不少路人跟着起哄,反把南宫辞说得俏脸扑红。而那般神情,越发让人笃定。嗯,这位黑裙妹子,肯定和靖安王“有一腿”!啊呸,什么有一腿?那叫两情相悦!——余斗也不瞒着,淡笑介绍:“这位是南宫辞小姐,以后常在水月城的话,还请诸位多多关照。”
旁人听了名字,又是一番称赞。也有消息灵通的,反应过来:“六月时,听说有位南宫小姐代表《阴字卷》南宫世家,造访清澜国,满朝文武皆尽跪迎,就连陛下也弯腰行礼,莫非就是……”南宫辞想起数月之前摆出的阵仗,咯咯笑声:“这位大叔言重了,没那么夸张。”
这一答,自然坐实了身份。在寻常百姓眼里,清澜皇帝就是神仙一般的人物,眼前的南宫辞却能更高一头,其身份之尊贵,已然超出想象。想到此处,更要佩服余斗了。连这仙女般的人物都能搞定,要不怎是靖安王呢?牛!话说回来,靖安王的两名王妃,哪个不是神仙般的存在?……出了水月城,才得些清净。稍有不习惯的是,以前走出东城,还要走上好一段,才能见着湖畔竹林。如今水月城扩约三倍,刚出城门呢,就瞧见有些霜色的竹蔟。左右总算无人,余斗莞尔问声:“小辞,这次来东南住了许久,有什么事情,直说无妨。”
凌烟城的事,彼此心知肚明。太阴宫想看余斗的计划以及能力,再作抉择,如今李武泽已死,那般“解法”亦是摆在明面。该做的都做了,太阴宫想必已经有了决断。“许久未见公子,便过来看看呀。”
南宫辞手里拿着鱼竿,模仿余斗的动作,将那鱼竿拎来甩去。余斗却不想玩笑,笑容收敛:“太阴宫的决定,关乎东南大陆的生死。你设计帮我,我很感激,但若逼我……”他没有把话说完,彼此都足够熟悉,知道对方在一些情况下,会作出怎样的决定。南宫辞以为他生气,小脸一慌,连忙背过手,把鱼竿收在身后,歉意的道:“公子你别急呀,我说,我说还不行嘛!”
余斗停下脚步,给了她一个眼神。意思是:你不说,咱们哪也别去了。南宫辞也只是想逗他,见这家伙满脸严肃,只好如实以告:“你和李前辈去凌烟城复仇,却还考虑到了寒雪梦魇,未曾大开杀戒,将局面做绝。”
“甚至,给了李武泽一个清名……”提到这一点,南宫辞感到不可思议,“如此胸怀,我爷爷他们都很敬佩,明确表示,不会和你为敌。”
余斗听了,面色仍旧严肃,也没有继续向前的意思:“不为敌,也不为友?”
南宫辞连忙解释:“我们当然是朋友,但我还不知道公子的后续计划。”
“后续……”余斗吐出一口热气,低着头,看向干枯的地面,“去银月城分院当导师,一边带学生,一边修行。”
南宫辞歪了歪脑袋,眼眸扑闪的模样,瞧着十分可爱。余斗抬起视线,正好可以将她优美的身段打量一遍,最终定在她的眼眸,稍显凝重的道:“没有老李,我就是个废物。没有杜婆婆,五年前我会死在月澜山……”“我很想替李杜两家报仇雪恨,但是——”余斗想到文渊阁里,一些年代久远的记载,气息少有的一颤:“我不知道自己想得对不对,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资格去担忧……”“但是,我们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