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战神殿去年找到《异字卷》,在九寒世界闹出了不小动静,《御字卷》闪烁相互之事,说来不足为奇。柯盈盈寻得赵斜阳陨落之地,用一枚虚戒收了遗体——若是所属实力来寻,把遗体给他们便是。至于这位老牌战尊的遗物,自然无须再提。——叶凝返回听风分院时,伤员皆以安置妥当,至于不幸陨落者,自有对应的抚恤方案。人生如是,生死无常。无论如何,邪剑尊赵斜阳已死,算替大家报仇雪恨。然而……叶凝才刚刚松口气,忽见严雀闪身而至。见得听风分院一片狼藉,哀声阵阵,严雀俏眉紧蹙,问声道:“叶老师,我夫君呢?”
“他刚刚还……”叶凝试图找到余斗的灵元印记,然而扫视之下,却没了余斗踪迹——想来也是,严雀亦为战魁强者,拥有无距灵眼。真能轻易找到,还用得着过来问询?“公子他没回去么?”
叶凝有些慌乱。严雀眉心愈紧,却是未曾责怪——夫君刚才使出六境藏神,便是战尊强者,也无法轻易察觉他的存在。她在远处看得清晰,知道是夫君暗里出手,用荒城盾的手法使用《御字卷》,救下了柯盈盈。既然柯盈盈得胜,《御字卷》又被叶无秋收走,余斗理应回来……“邪剑尊一击之后,他便没了踪迹。”
严雀铺开无距灵眼,在银月城周边细细搜索,“他最后出现的位置,在哪?”
叶凝意识到可能出了事,传音答道:“公子之前就在分院,帮忙救助伤员。见得势头不对,便向我取回《御字卷》,叮嘱一二之后……便不知去向。”
余斗瞬移离开之前,已经开启六境藏神,莫说叶凝不知,就连当时的柯盈盈、赵斜阳,也不知战场下方,有个战魁武境的小家伙在偷偷旁观。“……”严雀面露忧色,努力保持冷静:“夫君替柯前辈受了邪剑尊一击,定是伤得不轻,我再去周边找找。”
叶凝大惊,立即道:“我也带人出城去寻!”
……是夜,听风分院以及周边街区连夜重建。严雀、叶凝各带人手,在银月城乃至月澜山区域进行搜索。古怪的是,几方人马铺天盖地,直到翌日天明,都未能找到余斗。——天地之大,山河广阔。人与蝼蚁,其实没什么分别。当余斗陷入昏死状态,神庭灵窍紧闭,藏神诀开启自保循环。莫说严雀,哪怕是柯盈盈那等战尊强者,都感知不到他的存在。……严雀的推断没错,恰是赵斜阳的巅峰一击,让操纵《御字卷》的余斗遭受重创,当场晕死过去。锥刺般的剧痛,令余斗醒来,天色蒙蒙发亮。几乎脱力的身体,漂浮在冰冷的水面。“下一回,傻子才站水边……”余斗恢复意识,朝天呼出口热气。此前操纵《异字卷》,对决的不过是战豪、战魁,战神宝典本身足够强横,余斗不会遭到丝毫影响。可是操控《御字卷》时,挡下的是邪剑尊的巅峰一击,当时余斗相隔甚远,还是脑袋一懵,往侧栽倒,摔入了银月峡的激流。亏是有战魁武境,不会轻易溺水。且有土河、云芝战意护体。不然这一夜碰撞,早不知在哪磕死了。饶是如此,当余斗从河水中挣扎到岸边时,还是感觉浑身疼痛。头如锥刺,往日清晰无比的神庭灵窍,似乎触发了《藏神诀》的自保机制,暂时呈闭合状态。待其自行解开,似要几个时辰?神庭灵窍罢了功,说来有些尴尬——不能调动太多战意,也开不了虚戒,此时的自己,就似个不慎落水的寻常战士。余斗倒不在乎,心里庆幸:“若非如此,邪剑尊的那一剑,定能把我隔空震杀。”
——在战尊的对决中搅了一手,能活下来便是万幸,何况还左右了战局?余斗泡了一夜,身上发冷,就在河滩旁寻了个隐秘之处燃起篝火,把碰撞得破破烂烂的衣裤鞋袜清洗干净,又烘烤干爽。他撕扯掉一些边角,长装变短装,穿戴完毕,就似个落魄的江湖散人。“银月江下游的支流就跟蜘蛛网似的,也不知漂到了哪儿。”
余斗叹了口气,“亲友们怕是会担心。”
然而多想无用。自个儿的神庭灵窍暂时封闭,总不能扯着嗓子喊“救命”吧?反正无甚大碍,倒不如……瞧瞧银月江下流的鱼口!——“往后不知道在银月城住多少年,总得探个虚实!”
余斗十分开朗,瞅见道旁有片竹林,喜滋滋的走将进去。没过多会儿,他手里便多了一个竹楼,一根四尺来长的竹竿儿,还拎着一串竹钩。又从破损的衣物上扯出几根长度合适的丝线,双手试了试力道——“嘿嘿,够用!”
余斗在竹竿末端的竹节处绑牢丝线,再用丝线的另一端系上精巧竹钩,配上个重量适宜的小石豆儿。“差个饵……”余斗嘀咕之间,一双眼睛在河畔泥地里找寻。身为老钓哥,挖几条蚯蚓作饵,简直不要太简单!齐活,上路!——余斗逆着江水,边走边钓。顺带寻找路径,看看周边是否有村庄、小镇。运气还不错,沿河走这一溜儿,上了几条翘嘴、草鱼。就放在竹篓里,那竹篓用草绳栓劳,草绳一端系在腰带上,飘在水边一路跟着。……今是二月初六,早过了龙抬头(二月二)。走了有小半时辰,瞧见河畔高处有片田地。有位中年大叔扛着锄头,带着个十七八岁的精干后生,在地里劳作。那父子俩约是天没亮就过来了,眼下日头刚起,浑身皆有热汗。远远便见着河边动静,原本以为是同村弄水货的,待其靠近,才发现是张陌生面孔。正有些警惕,余斗已到田边,招呼一声:“哎老哥,忙着呐?”
中年大叔见他表情和善,言语也是朴素,提着的鱼篓里还有些收获,于是道:“过些雨水,就该下种子了,得提前挖好引水、排水的渠道——小哥拿竹钩都能上鱼,厉害啊!”
余斗哈哈笑声,见那后生直往鱼篓里瞧,于是大方的往前一递:“合个两三斤,弄得一餐晌午,送你们了。”
后生还有些拘谨,余斗却是随性,把鱼篓塞他手里道:“我是偶然至此,想跟你们打听个方位。”
中年大叔见他衣衫破损,手指上却戴着虚戒,便给儿子使个眼色,让他接了鱼篓等在一旁。自行问道:“不知这位大侠,想问什么方位?”
余斗照实问询:“不知这附近的村庄是何名目,在月澜山脉什么区域,离着银月城又有多远?”
中年大叔倒也实诚,答曰:“这地面唤作孔家村,位于月澜山西南端,离银月城大概一千多里。”
“……”余斗脸色一僵,瞠目解释。雾草?小爷晕乎这一晚上,能漂出来一千多里?再睡多几个时辰,没准已经出了月澜山区,到枫江流域了!嘶?这么刺激的吗?余斗下意识举目四望,瞧着西北方向云雾霾霾,视线找着某个熟悉的区域,感到难以置信:“那是天墓山……殒神峰?”
中年大叔应道:“是了,往西去不到五十里,就是墓峰学院。”
“谢了……”余斗心里滑稽,正打算去墓峰学院溜达溜达,那后生旁观多时,忍不住道:“这位大侠,你用竹钩儿怎么钓的鱼,能教教我吗?”
“古法而已,这东西以前叫‘竹卡’。”
余斗得了方位,就把自制的渔具送与后生,“用法与金属鱼卡一样,不嫌麻烦时,自己多做些便好。”
后生得了几个“竹卡”,眼里透着兴奋。余斗也算播下钓鱼的“种子”,又细问了几句路径,便独自离开。顺着田间小道走没多远,果然见得山林间有一处村庄。他无意逗留,从北侧大道离开孔家村,见着只有向西的路径,便朝着天墓山的方向走去。——许久没有这样行路,走得日头高升,热辣之感从背后爬上头顶,让余斗不禁想起八年之前,从河间集走到花谷的情景。彼时仓皇逃命,现在却是悠哉悠哉了。走了约有十余里路,来到一处三岔口——有条来自东北方向的大路,与孔家村出来的南线大路汇合,一齐通向墓峰学院。余斗见着岔口有茶肆、食铺,本想上前要点吃食,却想起自个儿打不开虚戒。“脑袋没信号,啥都干不了……以后还得备些现钱!”
余斗自嘲的笑了笑,不再向前,扭身向北。只要沿着大陆一直走,待《藏神诀》解除“自闭”状态,便就到家了。走没两步,道旁茶肆里却传来一个声音:“兀那汉子,站下。”
余斗左右并无别人,索性站在原地,循声看去,见是几个风尘仆仆的年轻人,正在茶肆小憩。开口的是名面目俊朗的男子,几分调侃的道:“是去墓峰学院参加入学考核的吧?走错道了!那边,那边。”
说话间,还端着茶碗喝了一大口,往西边使了个眼神。“……”余斗的表情有些僵硬。眼神呆滞的向西看了一眼,像极了初入江湖的小菜鸟。俊朗男子笑道:“你战意不俗,又衣衫褴褛,是从月澜山东麓一直历练过来的吧?没事没事,咱墓峰学院就喜欢你这种吃苦耐劳的苗子!”
“小爷是水里漂了一夜,又钓鱼一早上溜达来的……”余斗心里暗笑,“也算历练吧?”
他猜对方是墓峰学院学生,此时道口人多,也不好驳了人家面子。于是抱拳称谢,乖觉道:“多谢学长。”
正想着寻个岔口再从野地里绕回来,不料这支队伍修葺已罢,纷纷起身。“正好顺路,一起?”
俊朗男子笑声招呼,还带着些友善的挑衅,“我们队伍三天三夜没休息了,让你占个便宜,咱们比比脚力如何?你若能赢,我让你免试入学!”
……嚯?这老哥身份还不简单?……余斗寻思着“来都来了”,不如……玩玩?互相也不问个姓名,俊郎男子结算了茶钱,嘴里打个呼哨,便与几名队员施展身法,向西而去。“行吧……”余斗揣着幽默,也拽开步子疾追。虽然神庭灵窍“自闭”,余斗依旧拥有战魁的身体,即便无法自如调动战意灵元,他的奔跑速度也绝非寻常小辈可以相较。眼前这支六人小队,武境皆在初阶战灵,尚未到达刻脉修行战魂翼的程度。余斗追赶他们,简直易如反掌。但是行走江湖,更多是人情世故。对方既然如此骄傲,能够紧随其后抵达墓峰学院,才是最好的选择。——俊朗男子是这支队伍的头儿,唤作穆正西,从他的口气看来,多是《震字卷》护典穆家的嫡传子弟。事实上也正是如此。“这次拿到的东西非同小可,学院的奖励定不会少,嘿嘿!”
穆正西在小队音域中给大家鼓劲儿,“咬咬牙,最后四十里路!”
大家还真是三天三夜没休息,一张张年轻的脸庞透着疲惫。听到队长的声音,各自绷住状态,保持速率沿着大道前进。随着队伍靠近天墓山,原本升起的热度,被山区弥漫的浓雾挡在身后。置身其中,有种令人背脊发寒的凉意。余斗不是头一回至此,倒是未觉古怪。他脚步轻健,身法迅敏,奔跑追赶并不吃力。穆正西未曾回望,却时刻铺开灵元之眼警戒周遭,看到茶肆偶遇的小兄弟身手不凡,心里亦是暗笑。……然而越是靠近学院,山势越是险峻。所谓大路,不过六七尺宽,左右是云雾缭绕的险峰绝壁,寻常人走在当中,常会疑神疑鬼,生怕哪里冲出什么鬼怪,把自己叼走。穆正西熟门熟路,自是不惧。自入学以来,这条进入天墓山的大道,他已走了不知千百回。只希望早日学会飞行战技,才好来去自如。而这次任务的收获,足够让家里长辈,替自己开刀刻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