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林若曦面上得意,其实心下也在暗暗心惊。她本来没觉得江隐有多厉害,顶多是精于骑射罢了,而这又是一个摘星阁武夫必会的技能。可是,就凭他能接过她几十招,虽然最终落败,但也已经是上乘高手了。她自己以为探知了他的实力,自认没什么威胁,于是对江隐表现得更为信任一些。如此,她与他在西部猎场又陆续较量了几番,屡屡胜利,惹得江隐不免有些颓丧情绪。当然,这颓丧也是装出来的。快傍晚时,江隐佯作失意,对林若曦苦笑道:“愚兄痴长几岁,仅仅酒力有所长进,武功却不进反退。今日与贤弟几番比试,江某更是感觉力不从心。”
他似乎越说越颓唐,继续道:“想江某一介武夫,本就靠拳脚功夫混口饭吃,却还不如贤弟,明明是商人,却并没有耽于酒色,习武比愚兄强过百倍。”
林若曦边笑边听,宽慰道:“江兄何必妄自菲薄,小弟只是有些小聪明小伎俩,小打小闹,上不得台面,还是仰仗江兄手下留情。”
她说着,又翻身上马。她端立马上,飒爽身影让江隐移不开眼。却听她笑道:“再说,何以见得小弟不耽于酒色?小弟明明是最为贪酒贪色之人。江兄,小弟这就带你去个好去处。”
眼前,丝竹声声,香风阵阵。入眼,衣香鬓影,觥筹交错。面前,是雕梁画栋,墙上的装饰是艳丽的色彩,靠入口处画着的,还是一些露水鸳鸯的隐喻,但越往里走,墙上越是画着露骨的男女情爱。江隐唯有苦笑。他万万没想到,林若曦指的好去处,竟会是百花坊。要知道,在古代,青楼向来为君子所不耻。大大咧咧地出入青楼的,要么是重利轻义的商贾,不在乎所谓的修养名誉,要么是浪.荡公子,纨绔子弟,就爱寻花问柳,夜宿花楼。但只要稍稍洁身自好的人,都不会往青楼跑。大多数男人顶多就是在心里遐想,面上仍然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就算有人有贼心,也有贼胆,也多半用化名隐藏身份,不让家里的娇妻美妾、街坊四邻知晓。这样的人,就是达官贵人居多,他们虽然家里坐拥美人,但心里却总是向往着烟花女子的泼辣、热情、奔放。于是常常换下官服、朝服,穿着便装,一入青楼,不管什么身份,给钱就是爷。而江隐知道林若曦的真实身份,她再怎么大胆泼辣,终究是个女子身份,就这么大喇喇地进入青楼,总归有违礼数。因而,当她把他带到青楼时,他哭笑不得。一个女人,带着她的夫婿来逛青楼?简直可笑。江隐此刻,忍不住又暗暗埋怨她的“不守妇道”了。但他心里再怎么想,也没有立场反对,毕竟按照此时的身份来说,一个富家公子带着兄弟来喝花酒,委实也正常。更何况,这百花坊是摘星阁的产业,虽为青楼,实际却是情报暗点。他作为摘星阁的幕后势力,对这百花坊再了解不过,林若曦就算有意捣鬼,也绝不可能翻出浪来。林若曦正是有意来此。上次在胭脂店,她偷听到叶无痕和冷辰逸的对话,虽听得不甚真切,但仍让她模糊捕捉到了几个词,其中“百花坊”和“潇潇姑娘”尤为清晰。她后来派红缨打探了一番,得知百花坊是京城最大的青楼,而潇潇姑娘是青楼花魁。据说这百花坊,正如其名,里面的每个女子都以鲜花命名,唯独潇潇姑娘,实在太美,艳压群芳,竟无一种花能与之相衬。于是,这百花坊的幕后老板赐她名为潇潇,点她为花魁。林若曦一听,被激起了极大的兴趣。她直觉百花坊不是简单的青楼,不然冷辰逸不会与叶无痕谈及。她要想知道他们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就得亲自去探查一番。若她一个人去,毕竟是女人,总有心虚之感,不如拉上个真正的男子。可她又潜意识把林一当成孩子,不愿意让他来青楼这种地方,生怕带坏了孩子纯洁的心灵。思来想去,倒是江隐比较合适。他混迹于草莽,烟花之地想必去的不在少数;他为人仗义,若这百花坊真有什么古怪,他也能帮得上忙;他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不掺杂阴谋算计,她应付起来不费力;最重要的是,他是个真正的男人,有个男人陪着逛青楼,才更有底气一些。林若曦和江隐对视一眼。江隐强装兴奋,扯出个笑容,林若曦也笑笑。两人各怀鬼胎,往百花坊里面走去。裴妃躺在榻上小憩。她的怀里卧着只猫儿,那猫儿浑身雪白,也正打着瞌睡。宫女正小心翼翼地为她涂着指甲。玫瑰花汁的颜色是艳丽而魅惑的,衬得裴妃双手更为白皙细嫩。裴妃眼睑微颤,鸦羽一样的睫毛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她和猫儿都悠悠醒来。她正欲伸手抚摸这猫儿,一抽手,惊着了正为她涂指甲的宫女。宫女的手一抖,鲜艳的玫瑰花汁在裴妃的手背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红痕。乍一看,像道血痕,煞是骇人。宫女大恐,连忙跪伏在地上,嘴中连连赔罪。裴妃面上瞧不出喜怒,只是把那道红痕看了又看。她怔怔地看了一会儿,任宫女在地上告饶,依然毫无反应。宫女吓得哆哆嗦嗦,裴妃才像是突然惊醒一般,又伸手抚上了那只猫儿。她垂眸,盯着猫儿两只颜色奇异的瞳孔,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宫女见她良久没有反应,正以为自己免于惩罚,却不成想听到了裴妃冷酷的声音:“来人,拖下去,杖毙。”
她惊恐地睁大眼睛,猛地抬头,发现裴妃的眼睛里浓郁的暴戾的。她不敢置信地摇头,哀叫道:“娘娘不要啊,奴婢错了,娘娘饶命啊……”她的声音被迫中断,被人拖下去了。裴妃仍是淡淡地摸着猫儿,自语道:“真吵,平白扰了本宫清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