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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船绕开了海龙现世之处行驶,陈前终归还是没有勇气去面对那一方天地,他始终坚信陈永春并没有死。
渡船穿过迷雾,逆风疾行,陈前只顾专心行船,白衣女子也再未同他打趣。安静的忘川水面,除了船桨的拍击声,再也听不到其它声音。 最终,渡船来到了黄花园。 黄花树只开黄花,从不长叶,每有一位灵体抵达,树枝上的黄花便会随风飘落,洒满一地,枝头渐渐虚空,一片花瓣也不留,只剩下孤零零的枝干,待到来年春天,便又开出黄色的花苞。 “我们到了,愿你来世长安。”陈前放下船桨,站起身来走到船尾,强行挤出一丝微笑对船尾的白衣女子说道。
白衣女子倏然笑了起来,说道:“这是你们引渡人的官话吧?”陈前心情不佳,不愿与她搭话,伸出右手,冷冷说道:“快付船钱。”
白衣女子取出一个灰色袋子,将袋子放到陈前手中,然后飘然跳下船去。 陈前只觉右手一沉,急忙用左手一起接住袋子,打开袋子后,他顿时目瞪口呆,惊呼道:“这里恐怕不止二十萤玉吧?”
白衣女子转身,如碧波般清澈的眼神,洋溢着满满的温馨,嘴角的弧度似月牙般完美,这一抹盛世笑颜,动人心神,也赶走了岸边的阴霾。 “就当是你送信的路费了。”
见女子即将离去,陈前还是忍不住问道:“我们还会再见吗?”
她的神秘与有趣,在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种莫名的吸引力。她是与众不同的,陈前总觉得她不属于冥界,不属于黄花园,不属于这片天地,第一次在与客人离别时产生了不舍之情。 她的脸颊之上总是挂着笑意,似乎无论什么问题都不会给她造成困扰,这一次她依然笑道:“也许吧,记得要帮我送信。”
白衣女子最终还是走了,陈前看了看手中沉甸甸的萤玉袋子,脸上露出些许苦笑,她总能带来惊喜与意外。船桨再次滑动,渡船回到迷雾之中。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萤玉是萤虫死后经过漫长的演化而形成的一种稀有玉石,是灵界的通用货币。忘川西岸的灵体,不断积攒萤玉,只为能够顺利坐上渡船。 冥界人极为重视葬礼,在对于寿枋的选择上极为讲究,因此,冥界中的商贾们通过做寿枋,也衍生出了许多生意门道。萤玉在夜间能够发出淡白色的微光,将萤玉加工之后,镶嵌在寿枋内部,枋内便不再黑暗,这样的寿枋也被称作“明光殿”,这是生者对死者的尊重与美好祝愿,希望他们永享晖光,来世平坦皆为顺途。 在冥界可以用萤玉来兑换银月刀币,银月刀币也称银刀,一枚萤玉可以换一百枚银刀。 万寿堂,冥界专做寿枋生意的店铺。 今日是冬月十五,黑夜中的阴月映照着冥王朝盛世光辉,铁凌郡万寿堂内欧阳寻的灵柩投射着多束月光中最亮的一束,棕黑色的寿枋在月光下显得极为耀眼。 这是一口上等品质的幽木枋,枋内明光殿内一共镶嵌了七十七颗萤玉,欧阳寻安静的躺在其中。 今夜,欧阳寻的灵柩即将启程,前往永安城。 “我出门前,接到太渊府密令,忘川十二舫将增设军港,三日内浮屠司与般匠司便会进驻。到那时,还希望吴执座与杨执座多多关照。”
关遂对吴温与杨成晔二人十分客气的说道。
吴温拱手回礼,然后问道:“未来军港的负责人又会是谁呢?”关遂摇了摇头,说道:“暂时还不清楚。”
“北境战事吃紧,我须得先行一步了。寻老的灵柩,就劳烦喻姑娘多费心了。”
关遂在对吴温三人告别之后,不忘转身对一直守护在欧阳寻灵柩旁的喻熙柔嘱托道。
为人谦虚,处事周到,这是关遂给人们留下最多的印象,甚至整个王廷都觉得这名年少有为又温文尔雅的年轻人,将会是下一位香神。 日落之后,忘川水下的阴寒之气便开始上涨,夜色越深,寒气越加浓郁,普通人很难在这样的环境里生存。因此,舫间引渡人都是日出而出,日落而归。 陈前的渡船此刻已经抵达瓜州渡口,可是岸上却是一片漆黑。 今天母亲没有到渡口来迎接他,他十分担心母亲的安危。顺利上岸后,陈前谨慎地打探着四周,还将平时引渡时用来对付罗刹的长矛也随身携带,一步步朝着青阳舫走去。 就算没有一点光亮,陈前也早已记得如何从瓜州渡口走到青阳舫,他在黑夜中一路前行,忽然停下了脚步,本该灯火辉煌之处,此刻却是仅有数盏油灯亮起。 就算他一直不愿相信父亲陈永春遇险,此刻发现青阳舫仍旧离岸未归,他的内心还是动摇了。 他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握着长矛的右手紧了又紧,径直向前走去。 走到光亮之处,除了在黑夜中亮着的油灯外,陈前再也看不到其它东西,他站在灯火中央,一遍又一遍的打探着,想要大声呼喊,话到了嗓子眼却又被咽下。 无助、绝望、悲伤,他无可奈何,又不知所措。 就在他即将崩溃之前,黑暗中十余个人影出现,将他团团围住,并且投来了不太善意的目光。 “贺大哥!”陈前一眼认出青阳舫的老熟人,引渡人贺楠。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的溺水者,陈前脸上不由得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却只见贺楠眼中有火,似周围的油灯灯芯中火光跳跃,面对陈前,他不发一语,只是冷冰冰的望着他。
陈前似乎读懂了贺楠的意思,笑容逐渐凝固,心情再次跌落谷底。 “不愧是陈永春的儿子,果然是福大命大啊。”戴崇从人群中跻身而出,似笑非笑的望着陈前。
陈前看到戴崇现身,二话不说,手中长矛直接刺出,却是被戴崇偏身一侧,躲了过去。 一击未果,陈前再次刺出,可是无论他如何努力,都不能伤到戴崇分毫。 数次之后,陈前骤感乏力,戴崇右腿弹射而出,重重地扫在陈前腹部。陈前只觉一阵剧烈的疼痛传来,整个人跌倒在地上。 灯火透过黑夜,照射在戴崇的左面脸颊之上,露出了他傲睨自若的神情,“陈永春身为忘川十二舫的统领,凡事本该从舫间大局考虑,与舫间共进退。今日却是为了一己私利,不择手段攀高枝,他对得起青阳舫死去的三百兄弟吗?对得起十二舫对他的器重吗?”戴崇振振有词,却是字字诛心。 陈前摇着头,解释道:“不是的,我父亲不是那样的人。他是因为害怕连累舫间之人,才独自前往,若是他今日归来,也定不会忘了十二舫内每位引渡人。”
戴崇冷笑一声,说道:“你少在这里信口雌黄,你今天没死在忘川已是大幸,竟然还有脸回来。”
陈前拼命摇着头,忽然来到贺楠身前,拉着他的衣角,不断解释道:“贺大哥,你听我说,不是这样的……” 只见贺楠一脸漠然,不为所动。 “闭嘴!”
戴崇直接将陈前的话打断,对众人大声说道:“陈永春就是一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青阳舫那三百兄弟,受了他的蛊惑之词,全部命丧忘川。如今你陈前不请自来,依我看倒不如你以死谢罪,来慰藉诸位兄弟亡魂!”
“以死谢罪!以死谢罪!”
受到戴崇的煽动,众人纷纷响应,对陈前厉叱道。 听着周围越来越高的声音,看着灯芯处越燃越旺的火光,陈前的内心之中感到从所未有的绝望。 陈永春在作出决定的前夜,一夜未眠,想的是青阳舫众人安危,思的是十二舫未来。若要说有一点私心,那也是完全为了家人的未来。 而现如今,陈前面对公开谴责,竟是没了抗议的勇气。他从未怀疑过自己的父亲,只是觉得世态炎凉,人心险恶,光凭戴崇几句说辞,就彻底颠倒了黑白。他从戴崇的眼睛深处,看到了他内心中窃喜的模样,觉得恶心至极。 胸口忽然微热,陈前想起了白衣女子临走前曾嘱托自己帮忙送信,还不断嘱咐自己一定要活下去,他顿时百感交集。 当斥责声到达极致,不知是谁先伸了一只脚,紧随其后的便是众人的拳打脚踢。 贺楠坚硬的心在此刻忽然变得柔软下来,他看到陈前被众人群殴,眼神微动,还是选择转身离去。 戴崇深知斩草要除根的简单道理,却又不敢操之过急,看到众人愤怒的情绪在自己的话语渲染下逐渐高涨,最后对陈前施了暴行,他忽然得意地笑了起来。 灯火飘摇,一道黑色人影忽至,将众人震开。 戴崇看着忽然出现的蒙面黑衣人,暗自惊讶道:“寻香客?!”
黑衣人将众人驱逐,然后一把拉起血泊中的陈前,迅速逃离而去,很快便消失在黑夜之中。 戴崇万万没想到居然还有人在此时出现救下陈前,片刻之后,他脸上的阴狠笑容又再次浮现,对身后人低身说道:“给我好好看住周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