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过黑暗的城池,不见光源的天地中,冰冷的石雕不分昼夜、不知疲倦地建设着这里。铁器和石块的撞击声清脆悦耳,又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孤寂感。熏飖似乎受到了刺激,这些天彻夜不眠,潜心修炼,还拉着文月一起探讨武道。易寒也并未清闲,有太多的线需要去布置,太多的局需要去埋设,最终才能在关键处爆发,形成摧枯拉朽的洪流。每一次回到青州,他的心都无比平静,一种孤独到极致的平静。他总会想起唐蕴芳的话,那充满了人类情感的话语——“我走上街头,每一个百姓都对我笑脸相迎。”
“他们会为我过生日,会邀请我去参加寿宴,有什么东西都想着,唐司主会不会用得着。”
“我常去老槐树街,赵伯伯总是给我做豆汤。”
“我也常去古道街,唐奶奶一定要拉我进去坐一坐,说上辈子是一家人,所以都姓唐,她给我做了一双布鞋,纳了数不清多少针。”
“老人待我如女,孩童敬我如母,百姓把我当做青州的骄傲。”
“我眼睁睁看着他们遭受苦难,我用尽了一切力量,却不能守护他们分毫。”
易寒闭上了眼睛,走在这古老的街道上,迎着寒风,听着那清脆的敲击声,身体没有一寸是温热的。事情过去大半年了,那一战的像是烧干了自己的热血。从青州百姓化作石雕的那一刻起,自己是不是也跟着化作石雕了?这一段时间分明如此短暂,为什么却像是过了无数年一般,漫长的让人恍惚。太多的事发生了,从青州城灭,到黎山崩塌,到灵武国灭,到自己成为了魔子...仇恨和现实,推着人向前走。曾经的朋友和亲人,似乎已经消失在了生命之中,父亲远走东海域,妹妹被送到了中天域,妙娑对我充满了误解,杨武就在远方,却如同阴阳相隔,生死不知。这个世界有那么多伟大的人,那么多可怕的势力,却没有人在意青州,在意这里的百姓的最终命运。易寒深深吸了口气,再一次把心中的怒火压制下去。愤怒会让人失去理智,而仇恨却需要理智来实现。他尽量把自己当做石雕,因为石雕没有弱点,甚至不会疲倦。而所谓的温度,或许只有那一次吧,与官兆曦行走在灵武王都的街道上,牵着手,不言不语,只有心灵的默契。只是,兆曦如今又如何了?为什么连一封信都没有呢...“滋味如何?”
同样是淡漠的声音,同样低沉,同样充满了未知的情绪。叶一秋穿着灰衣,负手而立,长发随风而舞。易寒看了他一眼,道:“你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叶一秋道:“我来很久了,你有心事,所以没有察觉到。”
易寒无奈一笑,缓步朝前走去,轻声道:“世事多艰,心有万千言啊。”
叶一秋缓缓跟上他的脚步,朝四周看去,所见之处皆是石雕,也是不禁叹息。“满城的百姓,活生生的人,如今成了生死不知的傀儡,的确令人唏嘘。”
“你曾为这座城付出热血和生命,曾许诺把他们当做子民,如今...诺言宛如一场梦幻。”
易寒道:“还好我活了下来,我活了下来,就一定会对得起死去的人。”
叶一秋道:“所以你把我约到这里来,是要我做什么?先说好,天地楼不是我开的,我没办法不计代价地帮你。”
易寒轻轻一笑,道:“天地楼和其他门派终究不同,你们是商人,你们的代价我付得起。”
他看向叶一秋,沉声道:“帮我买粮吧,我需要粮食,数之不尽的粮食。”
叶一秋下意识皱起了眉头,却没有急着说话,只是静静等易寒说完。易寒道:“秋季了,据说今年西晋的收成不好,不知道会不会出现缺粮的情况。”
“买吧,把西晋能买的粮都买了,最好让每一个人都知道,西晋缺粮了。”
叶一秋骇然抬头,疑惑道:“你竟然懂这些?”
易寒道:“我并非一无所知,粮食的恐慌,是统治者永远的噩梦。”
“出手的时候,隐秘一点,等西晋皇室发现的时候,他们才会知道,无论多少粮食,都填不上那人心恐慌的窟窿。”
叶一秋道:“你这是在断西晋的根,他们会跟你拼命的。”
易寒摇头道:“其实不是的,在这方面的理解上,你不如我。”
“粮荒不过死人罢了,不过百姓作乱罢了,西晋有能力抹平这一切。”
“只是大战需要一个完整的后备力量和相对稳定的环境,他们会为了战争而妥协的。”
叶一秋沉声道:“恕我直言,以死亡魔国的规模,还不至于让西晋去竭力创造相对稳定的环境。”
易寒道:“所以我会给他们找点事做。”
叶一秋愣了片刻,不禁道:“等等,你的意思难道是还要反攻西晋?”
“为什么不呢?”
易寒道:“狼齿石林一战,我虽然被天下唾骂,却也声名鹊起,成为了天下罕见的帅才。”
“这些不够的,我要的东西太多了,西晋可以帮我做到。”
叶一秋沉默了很久,才道:“天地楼是商人,当然可以采购粮食,但我们却没必要那么做。”
“所以我会给你们补偿。”
易寒看向叶一秋,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已经在用神曦运法了吧?”
叶一秋点头道:“很好用,绝对是划时代的伟大运法,只是不知道是何人所创,武道史上应该有作者的名字。”
“官兆曦。”
提到这个名字,易寒心中便有丝丝暖意。他轻笑道:“神曦运法是问鼎天下之运法,适合点天灯境界以上的武者修炼,可以极大提高天地楼中层以上的战力。”
“只可惜,对底层修者没有什么大的帮助。”
说到这里,易寒祭出了一封信,递给叶一秋。他缓缓道:“这是五脏运法,可以帮助底层修炼者实现最快速度的周天运转,足以改变一个门派,甚至可以改变一个时代、一个世界。”
叶一秋脸色极为凝重,接下了这一封信,没有观看,只是沉声道:“若你所言属实,则这场交易不公平,你付出得太多了。”
易寒笑了笑,道:“所以,除此之外,还有三个要求。”
“这三个要求,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我会因我自己的需求向天地楼索要。”
“而要求只遵循一个原则,就是不给天地楼带来毁灭性的危机。”
“在此前提下,天地楼不得以任何理由拒绝我的要求。”
叶一秋道:“我会给地宗说清楚的,结果如何,尚不确定。”
易寒叹了口气,道:“他会答应的,有了五脏运法,天地楼就相当于有了未来。”
“而我的要求,对于天地楼来说,顶多是需要一点魄力罢了。”
“天地楼走到今天这个规模,那两位是不会缺乏魄力的。”
叶一秋深深看了易寒一眼,道:“真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我很期待。”
易寒看向四周,轻声道:“不久了,你很快很看到的。”
“粮食危机,是润物细无声的。”
“它就像是一场海啸,等你看到巨浪的时候,便已然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