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点重新调整了心态。她用手指着自己，向妈妈介绍自己。“我，叫，点点。”

要让妈妈记住自己，熟悉自己，先让她记住自己的名字。“我，叫，点点。”

点点一字一顿，两只小手，两根手指，指着自己的小梨涡。代佳宜迟疑了一下，眼神里带着迷茫。“点点？”

点点又重复了一遍，“对！我是点点。”

代佳宜跟着重复了一遍，“点，点。”

“对，记住点点。”

代佳宜又重复了一遍，“点点！”

点点：“哎！”

点点眼里闪着光，妈妈记住了她的名字，点点。简单的两个字，是妈妈的声音，喊出来的。点点抬起头，冲着顾向昀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爸爸，妈妈记住我了。”

顾向昀的冲小家伙点点头，“嗯。妈妈记住了点点的名字，下次，她再见到你，就认得你了。”

小家伙目光坚定，“我对妈妈有信心，她会记得我的。”

她四岁了，而在妈妈的眼里，那个丢失了“宝宝”一直都是四年前的样子。她要和妈妈熟悉起来，让妈妈一点点认识她。代佳宜的精神支撑不了多久，很快她露出疲倦的神色，说话也没了气力。顾向昀给代佳宜梳理了长发，整理枕头，让她躺下休息。点点的小手，抓着妈妈细瘦的手腕儿，趴在床边上，轻声哼着歌儿，像代佳宜哄睡“宝宝”那样，为她哼唱哄睡。代佳宜抱着那只美羊羊“宝宝”，闭上眼睛，很快睡过去。她的皮肤因为长期不见太阳，苍白得近乎透明，眼窝深陷，眼下两边各有一片青色。她的精气神都消耗到了接近极限。只有最后一点精神力，再支撑这个虚弱的身体，就像一根紧绷的弓弦，随时都有可能绷断。顾向昀牵着点点的手，“妈妈睡了，我们出去吧，下次再来看妈妈……”点点跟着爸爸出了病房，外面一片黑沉的夜色。和妈妈唱歌聊天，感觉时间跑得好快。“爸爸，妈妈的身体很虚弱，我想给她送好吃的，每天陪着她一起吃饭……”人都是要好好吃饭，身体才能好。那些护士对妈妈的态度，简直可以说是粗暴，她不放心，让他们照顾妈妈，她想要自己来亲自照顾。“我吃饭胃口好，和妈妈一起吃饭，她看着我吃的可香了，也会多吃一点儿哒……好好吃饭，身体才能棒棒哒！”

顾向昀答应道：“点点说的对，好好吃饭，身体才能棒棒的。”

点点更加大胆地设想，“点点想要和妈妈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妈妈习惯了点点在身边，妈妈就知道点点是她的真正的宝宝了！”

计划很完美。点点很满意。接下来，就要询问爸爸的意见了。“爸爸……你同意点点的计划吗？”

顾向昀略微沉默了一小会儿。怎么回答女儿这个问题，他还有些迟疑。他接到岳母的电话，才得知代佳宜出了事，赶回家的时候，才得知了代佳宜的病情。在岳父母一家愤怒地训斥之中，他才后知后觉，代佳宜企图自杀，被抢救回来，心理医生确定她是重度抑郁。他亲眼看着温柔恬静的妻子，变成了一个时而痛苦自残，时而疯狂暴躁的病人。他承受了岳父母一家的怒骂，极度自责让他放弃了自己的理想。但他不后悔。妻子，和女儿，是他的责任。走廊里空荡荡的，他们的脚步声，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顾向昀抱起点点，走进负责代佳宜的医生办公室。“郑医生有时间吗？”

顾向昀直接了当地，把郑医生堵在了办公室。郑医生一见到顾向昀，立即站起来，眼神带着几分惶恐，“顾先生……您请进……您请坐。”

顾向昀将点点放下来，说道：“点点，这是郑叔叔，你妈妈的医生。”

点点仰着小脸，喊人的声音糯甜糯甜的，“郑叔叔好。”

顾向昀又说道：“郑医生，这是我女儿。”

郑医生连忙说道：“我还没来及恭喜顾先生呢，找回顾家小公主……可喜可贺，这对顾太太的病情，也是有好处的，我正要和顾先生聊一下顾太太的病情……您要有时间，跟您详细说说？”

“好。我也想了解清楚。”

顾向昀坐到顾医生对面，把点点放在自己的腿上。郑医生面对顾向昀那道冷峻深沉的目光，也有些紧张。顾向昀直接问道：“佳宜的病情看起来更加严重了，可见你提出的治疗方案，对她没有作用，甚至没有转好的迹象。”

顾医生额头隐约冒出冷汗，细细的汗珠，头顶的灯光照射下，光秃秃的额头显得又大又亮。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谨慎开口，道：“顾太太的病情，确实有过好转，只是目前，情况急转直下，根据我的推断，仅仅就是初步的推断，估计是因为受了些外界的刺激……”“刺激让她病情加重，我们也不排除，她的病情时间越长，也就更加严重了，关键的问题，还是病情严重了……”“当然了您要是想要更换治疗方案，我也认为是必要的……”顾向昀听着他车轱辘话，来回说，说的都是废话。顾向昀对这个份郑医生的话，已经没有耐心继续听了。代佳宜的病情，在他回来照顾之后，有过好转，但只是好转了一小段时间。那段时间，是一位李医生，给代佳宜做的治疗方案。“郑医生，之前给佳宜治疗的是李医生，我想再看一下，他指定的治疗方案。”

郑医生脸上只尴尬地笑笑，“不好意思，顾先生，李医生出国去做医学交流了，他的治疗方案，我也不方便拿……”顾向昀问道：“那就是说，你使用的治疗方案，都是你的？”

李医生也和顾向昀交流过病人的病情。女儿的丢失是代佳宜最大的心病，如果不找到女儿，她就永远不会好起来。顾向昀在苦苦寻找女儿的四年里，每周来一次，和她保证一定找到女儿，带回来见她。但，李医生在去年上半年，突然离职，将代佳宜转到了郑医生名下。郑医生在接手之后，调整了新的治疗方案。但郑医生改变了治疗方案，却告诉顾向昀没有大的改变，还是延续李医生的方案主体框架，只是做了些许小的调整。但顾向昀已经发现了，这个郑医生背着他，完全改变了李医生先前的方案。郑医生说道：“李医生那个治疗方案，时间太久了，已经查不到了，而且，我觉得，也没有查的必要吧？病人的情况，随时在改变……方案也得随时调整……”顾向昀目光微沉，盯着郑医生，“随时调整？”

郑医生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压力。压强也巨大。顾向昀接着施加了更大的压强，“那你，是按照谁的意见，对方案进行的调整？”

声音低沉，语气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