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向昀说的话，代佳宜仿佛听不到。她只是在和自己脑海里，那个走不出悲伤绝望的自己，相互对着哭喊。等到她终于哭得累了，喊得缺氧了，才昏沉地倒在顾向昀的身上。顾向昀将她横抱起来，抱回了病床上。点点站在门口，被一大片阴影包裹住，耳边刮起北风卷地白草折般的寒风。……顾向昀让代佳宜平躺下，过了一会儿，她才终于清醒过来。点点趴在病床边上，试探着喊了一声，“妈妈……”但代佳宜迷朦的眼神，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的爸爸。小家伙有点儿受伤，上身往后退了退。被妈妈陌生的眼神忽略掉，她虽然有心理准备，但也会难免感到失落。妈妈的病不能再耽误下去了。她扭头看向爸爸，“爸爸，我们带妈妈去爷爷那里试一试，好吗？点点想让妈妈认得我……”爸爸的手拍了拍她的软乎乎的小手，冲她点点头，表示同意。顾向昀上身向前探过来，靠近代佳宜，让她看清楚自己的脸，“佳宜……醒了？”
代佳宜的目光终于恢复了一些光彩，瞳仁上迷朦的雾，变得清明了不少，嘴角浮现了一个温婉的浅笑。温柔的目光落在顾向昀的脸上，缓缓伸出手，摸上他的脸，手指顺着下颌，滑到线条刚毅的下巴上。新冒出来的青色胡茬儿，有点儿扎手。她的笑容没有抵达眼底，双眸中悲痛的底色，又再次翻涌而出。她开口，嗓音带着痛哭后的沙哑，艰涩，“昀哥……我没告诉你，是不想要让你难过……”她突然喊出这个亲昵的昵称，但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对不起……我没照顾好宝宝……”顾向昀“佳宜，你没有对不起我，也没有对不起宝宝……我找到宝宝了，你看……她就在你面前……”顾向昀把点点抱到自己大腿上，让代佳宜直视着她。点点眼里闪着泪花，不敢乱动，害怕自己稍微动一下，会搅乱了妈妈的视线，看不清楚她哪里长得和爸爸一样。代佳宜看向点点的眼神，从疑惑到认真审视，看了又看，终于伸手抚摸上点点的眉眼，“长得好像……女儿长得像爸爸……对不对，向昀哥？”
她现在无比感谢自己的五官，长得和爸爸相像这一点。刘成伯伯说过，她眼睛长得和爸爸一样。刘旭哥哥也说过，她嘴唇的形状和爸爸一样。代佳宜跟顾向昀求证自己看到相像之处，让点点的心提起来，紧张地望向爸爸。“对，点点长得像我，不过，你看……她头发有点儿自来卷儿，这个像你……”顾向昀的大手按了下点点的后脑勺。点点配合着，低下头，把自己的脑袋瓜儿送到代佳宜的眼前，方便她看清楚。头发有自来卷这个特点，点点之前没有注意过，她小时候很长时间才洗一次头发，根本看不出来。代佳宜的头发又长又黑，也不是很明显的卷发，只有前额上的碎发，能看出来，带着天然的弧度。但，这个不明显的特征，却被顾向昀发现了。代佳宜看着点点有点儿歪的小辫子，微微蹙眉，“这是你给她绑的？都不好看了……”她坐直了上身，动手解开点点头上绑辫子的小皮筋儿。点点乖乖地配合，盘腿背对着妈妈。纤细灵巧的手指，当梳子用，指尖轻挑，把点点的头发分成好几股，编成小辫子，又对折盘成蝴蝶结。盘完了之后，代佳宜又看了看，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就漂亮多了！”
点点听妈妈夸了一句。心里美滋滋地，“谢谢妈妈。”
有妈妈给梳小辫儿……顾向昀站在一旁，抱着手臂，眼神里露出欣赏，“嗯，还是你绑的好看。”
“点点，真好看！”
顾向昀说话间冲她挤挤眼。点点从顾向昀的眼神里，看到了鼓励。她扭回头，和代佳宜面对面，大眼睛弯弯地笑着说：“妈妈，你教我怎么梳这么好看的小辫子吧……行吗？”
小家伙还些小心翼翼，最后的尾音，是个撒娇的问句。代佳宜伸出双手，把点点的笑脸，放在自己的手掌心上，眼里满是宠溺，“点点不用学，妈妈每天给你梳，每天都不会重样……喜欢吗？”
点点小鼻子一酸，又强忍着不让自己露出想哭的样子来，但眼前的妈妈一下子有些模糊，她赶紧扬起肉都的小下巴。又举起双手，欢呼道：“好耶！”
两颗晶莹地泪珠，还是从她弯起眼角滑出来。“妈妈，我爱你！”
点点朝前一扑。扑到代佳宜的怀里，把带着泪珠的脸蛋，放在妈妈的肩膀上。这样子的姿势，妈妈就看不到她哭了。代佳宜上身往后晃了一下，用力抱住了点点。她轻柔地笑，担心地支撑住自己，嘴里还提醒着点点，“小心点儿……”点点歪着头，把脸蛋贴着代佳宜的脖颈上，“妈妈，我好想你啊……”好想好想妈妈……做梦时，在梦里想，想过很多很多次，想过很多很多日日夜夜，想象着……搂住妈妈的脖子，撒个娇，让她哄着睡着。刚才妈妈醒了，还是没有看她一眼，她都绝望了。虽然一直告诉自己要坚强，不能放弃，但每次看到妈妈抱着一只玩具，唱着歌儿，那样温柔地爱着一个幻觉出来的“宝宝”，她都好难过好难过。就算是告诉自己，你看妈妈是爱你的，她只是还没有把你认出来，但心里的难过，真实地刺痛她的心。“妈妈……”代佳宜：“哎……”“妈妈！”
“哎！”
点点一声一声喊，不想说其他的话，只想喊妈妈，听妈妈应声。妈妈终于答应她了，她都怀疑自己在做梦。太像是梦里的情景了。点点一遍一遍求证，“妈妈——”代佳宜也一一回应，和点点梦里一样温柔，“宝宝……”“妈妈！”
代佳宜： “妈妈的宝贝儿！”
点点和代佳宜腻乎着，一个不满地声音从脑后传过来。“你眼里只有宝贝儿，没有老公了呀？”
代佳宜噗嗤笑出来，“你呀你……现在还要跟女儿吃醋了？”
顾向昀向前俯下身，一只大手虚按在点点的后脑勺上，带着温度的嘴唇，轻轻落在代佳宜的翘起的嘴角上。代佳宜微怔了一下，脸颊顿时红了。就在此时，门被推开。“查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