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开铺面与后院的布帘掀起又坠下,李七月站定在屋檐下,压低声音道:“宋家米铺,可收粮食?”
“自然是收的。”
掌柜的言罢,好奇地看了少年一眼,不确定道:“这就是慕容公子要与我谈的生意?”
“能收多少?”
李七月不答反问。“慕容公子有多少,我们就能收多少。”
掌柜的不假思索道。“呵!”
李七月笑了声,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我就怕,这么多米你们宋家米铺吞不下。”
闻言,掌柜的不由生出几分诧异:“慕容公子手头有很多米?”
李七月点点头,模样很是高深。见此情形,掌柜的登时来了兴趣。如今世道混乱,保不齐哪天战火就烧起来了,是以,各家个户都有私仓囤积粮食,这其中,也只有地主能有余粮开米铺。当然,余粮算不得多,毕竟这两年朝廷征粮征得厉害。“敢问慕容公子手头有多少粮食?”
“你能收多少,我便能供多少。”
李七月豪气道。“嘶!”
掌柜的倒吸一口凉气,眼珠子咕噜噜直转,压低声音道:“公子,你这粮,怕是来路不正吧?”
闻言,李七月不置可否地笑笑,狂傲道:“怎的,不敢收?我可听说,宋老爷是整个水城最大胆的。”
“不是敢不敢收的问题,而是原则问题,最近水城闹山贼闹得厉害,大家心里都抵触着,要是你的粮食是从山贼手里来的,这买卖咱可做不了。”
掌柜的一脸正义道。“呵!”
李七月唇角弧度扩大,眼中透出一丝讥诮:“宋家米铺如此讲原则,看来,这笔买卖咱们是谈不成了。”
说着,她拔腿朝外行去。“慕容公子且慢!”
掌柜的快步上前将人拦住,面上堆起笑容:“你先说说粮食的来路,只要不是山贼手里买的,其余来路的都好商量。”
“哦?”
李七月邪气挑眉,冲中年男子勾了勾手指。掌柜的附耳上前,就听得少年稚嫩却霸气的声音传入耳中:“去年秋收谎报收成,余下来的粮食。”
“谎……”掌柜的猛然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怎的,没胆子收?”
李七月斜眼睇着男人,似笑非笑道:“收不收,掌柜的给个准话,你若不要,我找别的人家。”
“要!”
掌柜的咬牙应下,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压低声音道:“粮食现在可在城里?”
“掌柜的说的什么玩笑,几十仓的米,哪有这般轻易运到城里来。”
李七月脸不红气不喘地说着大话,不无意外地在中年男子脸上瞧见震惊之色。她心中好笑,面上却是云淡风轻:“我今日前来,只带了三十石米,掌柜的若是有意向,可以先将这批买下来,余下的你要多少,我就给你运来多少。”
“好!”
掌柜的一拍大腿应下,而后问起关键所在:“慕容公子,你这粮食准备怎么卖?”
李七月伸出三根手指头:“二钱二一石。”
“二钱二?”
掌柜的微微拧起眉头,神色有些纠结。二钱二一石,算下来一斤将近两个铜板,也就是说,他们一旦能赚二十个铜板。一旦赚二十个铜板,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算是个合理的价钱。不过……“慕容公子,咱们做的又不是一锤子买卖,你看,要不这样,二钱一石,只要你点头,我现在就带上银两随你去取粮食。”
掌柜的商量道。“二钱一。”
李七月报出心里最低价位,不待对方还价便将路堵死:“这是我心里的底线,毕竟,运这么点粮食来也不容易,要是再低,还不够我耗车马人工钱。”
“行,就二钱一!”
掌柜的爽快拍板,找来小二准备牛车拉货,嘴上不忘询问道:“慕容公子,下一批米,还要等多久?”
“明儿个还有一批,二十石,再过三五日,约莫能有百来石,之后会越来越多。”
李七月淡淡答道。闻言,掌柜面露欢喜之色,拱手作揖道:“那么,慕容公子,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李七月作揖回以一礼,动作间瞧见男子眼底掠过一抹算计。李七月只做没看见,双手负于身后,虎步龙行朝外行去。不一会儿,小二备好牛车,一行人匆匆朝城外赶去。路过摊子,肉香味钻入鼻中,勾动李七月腹内馋虫。她喉头上下滚动,难耐地咽了口唾沫,在掌柜的看来之际举目张望:“你们水城,哪家酒楼的酒最香?”
“自然是一品斋!”
掌柜的抬手指向不远处的四层高楼,啧啧叹道:“一品斋的酒,那可是了不得,只要能喝一口,胜过活神仙。”
“哦?”
李七月眼中流露出一丝兴味,豪气道:“掌柜的既喜欢一品斋的美酒,待你我生意做完了,我请你喝一杯。”
“那小的就先谢过慕容公子了!”
掌柜的拱手作揖,眼底闪过一抹讥诮。喝一杯?等这笔买卖做成了,他想去一品斋喝几回,就能去喝几回。宋地主与府尹狼狈为奸,是以宋家米铺的掌柜出入城门根本无需下车,小二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架着牛车冲了出去。来到城外,见拉货的是几辆板车,掌柜的不免有些意外:“慕容公子,你们用的板车拉货?”
“不用板车,如何逃过检查?”
李七月邪笑,抛给对方一记“你懂的”的眼神。掌柜的会意,哈哈大笑道:“慕容公子当真厉害,可谓是少年豪杰。”
言罢,他招呼小二点过粮食,而后将提前准备好的六两三钱银子递给少年。“哑巴!”
李七月冲灰头土脸嘴唇干裂的牛铁子抬了抬下巴,牛铁子会意,忙不迭伸手接过银子。不远处,一双眼睛将这场交易看在眼里:“停车!”
马车应声勒停,阿达探头,好奇道:“公子,您在看什么?”
说话间,他瞧见几辆装满货物的牛车缓缓驶离。阿达左右环顾,发现自家公子视线定格在一个黑瘦的,头绑布巾的少年身上。少年穿着细棉布衣裳,瞧着不像是穷苦人家的,就是他身边几个男人脸色难看,嘴唇干裂,看着有些可怜。阿达心中警铃大作,慌张道:“公子,那是别人家的下人,您可别再发善心了。”
骆计安不语,一把掀开帘子,大踏步跨下马车。“公子!”
“公子!”
“公子您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