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朱墙内不知埋葬了多少人的过去,而这白雪皑皑的景象是否能掩埋住,悄然而至的又会是怎样的抉择,听说人在死之前会回忆起自己的一生。宫门外马车缓缓停下,夜色已经深沉,福安探出头朝外亮出袖中令牌,照例寒暄几句,并拿出碎银子说是贵妃赏他们吃酒的,侍卫大都与他熟识并未多加询问便放行。沈凝昏昏沉沉间听到有人在说话,抬眸便看到朱红色的城墙随着微风掀开的帘角若隐若现,幼时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御花园内长公主带她放风筝,她却一不小心撞到刚下学堂的辰王身上,辰王捂住被她撞疼的地方骂骂咧咧,却在和她四目相对时戛然而止。她也奇怪这人是谁,恰巧长公主赶来解围,她才得知自己竟然冲撞了皇子。虽心下大惊但面上没漏了痕迹,只因父亲教导宫中遇事切莫自乱阵脚。她恭敬的朝辰王行礼致歉,而那人一反常态地站在原地望着她傻笑。画面一转长公主出嫁和亲,她作为伴读也参与了这一盛典,她临走前说这也许便是她作为公主的宿命,希望自己能代替她看看她没来得及看到的风景,她没忍住抱住公主哭成了泪人,还把泪水蹭到她血红色的嫁衣上,还是公主安慰她说以后会有一个疼爱她的人代替自己守护她一生。只是那一天他们谁也没看到,公主去世的消息传回京都时朝野震荡,很多人因此获罪,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她知道他们之间的牵绊就此断了。寒冷的凉意传来沈凝再次醒来已经是在一间偏殿中,她缩成一团匍匐着起身,福安大声斥道:“放肆,见到贵妃娘娘还不行礼。”
她这才发现不远处的椅子上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虽是半老徐娘,但保养得当风韵犹存。沈凝恭敬的行礼道:“民女给贵妃娘娘请安,不知贵妃娘娘这么晚找民女来所为何事?”
贵妃瞥了她一眼道:“许久未见沈伴读倒是脾性未改,还是和当年如出一辙,既是如此怎会忘了你我当初的约定。”
沈凝听着旧日的称呼不禁想起长公主,她大致猜到贵妃寻她来的缘由,却还是不敢确定道:“民女不知,当初的约定是离开京都,但并没说不让重返故地,只此一件小事,还不至于贵妃找人把民女,冒险带入宫中吧。”
贵妃闻言为之一振,不免又带有一些欣赏的目光打量她道:“沈伴读果然聪明,怪不得辰王一直对你念念不忘,要不是你父亲当年获罪,凭你和长公主的关系,也许本宫会暗许辰王迎你入府。”
沈凝听她提起父亲,下意识的抓紧衣角,神情淡淡道:“多谢贵妃抬爱,沈凝乃是罪臣之女不敢高攀辰王殿下,况且民女已有婚约在身,贵妃娘娘找民女来有何事,不如开门见山吧。”
贵妃笑着站起身拍手道:“不愧是沈大人之女,这份胆识和气魄倒是得了他的真传,本宫找你前来只为一件旧事,孙府抄家的关键证物印章,现在是否在你手中。”
沈凝嘲讽道:“贵妃娘娘真是高看民女了,这么大的案子岂是我一人之力可以扭转的,那关键证物印章不正是辰王借由我手诬陷孙将军,又岂会在我手中,贵妃娘娘还是去问辰王殿下比较清楚。”
福安见她不仅不说出印章下落,还借此机会攀扯辰王,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于是厉声质问道:“沈姑娘怎会不知,辰王殿下对你的要求向来没有不从的,你就算是全推给他,他也会为你免受贵妃责罚一并吞下,你要是个有心肝的,就应该早早与他划清界限,而不是仗着他对你的好,来伤害贵妃娘娘与辰王殿下的母子感情。”
沈凝闻言嗤笑道:“辰王殿下对我的好,民女真是惶恐。福安你不要忘了,从伴读变成罪臣之女,利用我害的孙府家破人亡,这不都是辰王殿下一手促成,这样的好给你你会要吗?”
福安气结道:“你放肆,这一切还不是你们咎由自取,真是和你那臭脾气的父亲一个德行,孙氏一族害的长公主殿下年纪轻轻便早早殒命,贵妃娘娘痛失爱女,母子离心,此仇不报怎么对得起长公主在天之灵。”
贵妃听他提起长公主,似是想起什么起身走到沈凝身旁道:“本宫记得你从前最得长公主青睐,她是本宫的骄傲,是本宫疼了一天一夜才生下的亲生骨肉,宫中人人皆知长公主性情温和,从不轻易与人为难,她虽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却从不骄纵自己,可为何下场凄惨至此。”
沈凝却并不认同她的话,抬眸略过贵妃的目光望向窗外,她声音淡淡道:“长公主一向最重情义,她如果知道贵妃为私怨,害的许多人家破人亡,许多战士无辜战死,那她当初的舍己将变得毫无意义,她九泉之下也会不得安宁,贵妃娘娘就此收手还能挽回母子情分。沈凝虽是一介女流,也算是经历了许多,我其实很感谢陛下,父亲虽惹怒陛下获罪,但陛下到底看在父亲面子上并没有迁怒妻女,家中没落时母亲带我去投奔外祖家,离开时本以为京都皇宫都不会与我再有关系,直到我遇到了我为之一生都想要去守护的人。父亲曾对我说,人固有一死,但要死得其所。孙成章便是我要守护的人,这一场孽缘我终究无意中害得他家破人亡,辰王利用我偷换私印,孙将军秘密被赐死,孙贵妃之女不久也要步入长公主的后尘去和亲,这一切大都如贵妃所愿,还请贵妃放过孙府最后一点血脉,做事留有余地,才不会同归于尽。”
贵妃冷笑着道:“不,这些还远远不够,他们欠我女儿的我必让他们以血偿还,她死于荒芜,我便让所有人变成荒芜为她陪葬,孙氏一族最为该死,他们欺长公主人善便偷偷找孙贵妃来做说客,哄骗长公主答应去和亲,后又推脱因护驾不利的缘由使她丧命,陛下还被孙贵妃那个女人蒙蔽,一心偏袒他们,孙将军也并不像你所看到的那般,他因被仇家下毒,却拿自己有身孕的亲姐姐以身试毒,他的命是捡回来了,可许夫人的孩子因此体弱多病,有医者断言活不过二十岁,许夫人也因产后虚弱缠绵病榻多年,这就是孙氏一族丑恶的嘴脸,你为这样的人拼命不值得。”
沈凝缓缓道:“刚到嘉陵时,随外祖父从商,但商场鱼龙混杂,有时全靠运气。我那时经历尚浅,差点为此丧命,他的及时出现救了我一命,他虽然看着纨绔不堪重任,但其实是个温柔细心的人。外祖父那般要强的人也对他赞不绝口,我那时便暗暗起誓一定要打理好事务,做一个配得上他的女子。今日怕是要让贵妃娘娘失望了,印章我放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只要贵妃娘娘不再伤害孙氏一族,那印章便不会再出现。”
福安见她如此嘴硬怒道:“沈姑娘真是不知好歹,竟然还妄想以此威胁贵妃娘娘,还是先想想自己的小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