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敢顶嘴？再加一百遍！”

学馆里一时噤若寒蝉。吴先生一贯是越顶越凶，此刻谁还敢多说一句话？宁渊只觉得委屈，可吴先生是老师，他没有一点办法。宁渊正要坐下，只听见苏徵音清脆朗然的声音道：“先生，您可听说过孔夫子所说的‘因材施教‘？”

还没等吴先生说话，苏徵音就自顾自的解释道：“说的是做老师的，应当针对学生的能力，性格，志趣等具体情况进行不同的教育。”

苏翠玉想要博得先生的好感，张口说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先生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吗？”

苏徵音的眉头皱了皱，仰起下巴问道：“先生知道吗？”

“哼。”

吴先生冷嗤一声，语气里半含讽刺道：“你这么懂教书育人，不如你上来讲吧。”

“学生不敢。”

苏徵音连连道歉。“怎么，会扯谎，会顶嘴，这世上还有你不敢的事儿？”

吴先生阴阳怪气道。“学生既未扯谎，也未顶嘴。”

苏徵音一脸无邪道：“只不过学生在想，学生若上去了，先生该干什么呢？”

“……”“学生不能抢了先生的饭碗呀。”

学馆的气氛很是凝重，没有一个人再说一句话。忽然有个人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坐在下面的学生们神色愈发紧张，而后吴先生一句话也没说，面色如金地离开了学馆。笑出声的人是玉竹，每个学生都会带上一个丫鬟或小厮，玉竹本也只是站在旁边为苏徵音研墨的。苏徵音回头敲了敲她的脑袋，小声道：“你可真是不给吴先生面子。”

苏徵音想也不用想，就知道自己定然会被传唤去苏府堂屋里去。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李芸身边的林嬷嬷就来到了学馆，说叫大小姐、二小姐、堂小姐一块儿去，正巧老爷也快回来了。苏徵音已经猜到会是如此，只是没想到偏偏今天苏世载竟然这么早就回来了。学馆外的桃花开了，春意满满溢了出来。苏徵音走在苏涟漪、苏翠玉二人的后面，没几步路，就意识到有人跟着她们。她回头一望，跟来的人是宁渊。“徵音妹妹。”

宁渊见她回头，便喊了一句。这话喊得虽然是苏徵音，可显然，前面的三个人都停下了脚步。苏徵音顿住脚步，没有向前，问道：“宁公子，有什么事吗？”

宁渊倒毫不在意地径直走到了她面前：“想必你父亲他们也不知道学馆里发生了什么，徵音妹妹现在过去，难免被罚。我便想着，能不能去解释几句。”

苏翠玉冷笑一声道：“哟，宁公子这是来英雄救美了。”

宁渊道：“今日之事，本就是因我而起，我为徵音妹妹说上几句话，也算不得什么救或不救的。”

苏徵音莞尔一笑，拒绝道：“不必了，你若去了，倒容易招人闲话。”

苏翠玉又嘲讽道：“你若是行得正坐得直，哪还会有什么闲话？”

正是暗示苏徵音与廉王的那档子事。苏徵音眸中一点精芒闪过，语气忽然变得冰冷：“堂姐说的不错，你我一向行的光明磊落，从来不曾私下见面，自然不会有闲话。”

苏翠玉只觉得她这话，仿佛是在头顶悬的一把剑，也不知什么日子会掉下来，心里总有些发慌。苏徵音没再多说，宁渊便依旧跟了上来。他们穿过角门，又过了好几间院子，才走到了苏府的堂屋。堂内坐着的人却超出了苏徵音的预料。她越过门槛，抬头一望，在原地愣了一愣，转瞬脸上便绽开了笑意。她提着裙角，疾步向内而去，一边走一边叫道：“外公！舅舅！”

与老夫人平坐的那一位，面如重枣，须发斑白，可仍旧神采奕奕，气度灿然，只是坐在那儿，便有着一股摄人心魄的威严。只那一眼，足以看出他在战场之上是怎样的凛凛威风。这人正是程家军的大将军程正则。程正则右侧坐着的是苏徵音的舅舅程陆离，他形容英伟，束发玉冠，俨然一副将领气度。前一世时，苏徵音没有这个机会，能在苏府里见到程正则与程陆离。她还记得，那时候的她在祠堂里乖乖跪着，也没有一个人通知她程府的人来了。等到跪完出来，她才知道程家军在漠北大获全胜，班师回朝，来到苏府想要瞧瞧她与程曼，可苏徵音好巧不巧地错过了。虽然往昔的细节已经记不清，但这一刻来临时，她仍旧为过去的自己感到遗憾与不值得。苏徵音未免失了礼数，一一请过安去。程曼也来了，正坐在苏世载身旁。程正则见到她们娘俩后，嘴角扬起，不住点头。苏世载的脸色却不太好看。可程正则在，他也不好发作，语气里压着怒意说道：“今日你在学馆里对吴先生说了什么，惹得先生那般生气？从小为父就教你尊师重道，我看你是一点也没听进去。”

“苏世伯切莫责怪徵音妹妹，这都是因为我没有做好课业，徵音妹妹为我说话，才惹怒了吴先生。想必吴先生也是生我的气，才迁怒徵音妹妹的。”

众人才注意到宁家公子也跟来了，听宁渊说完这番话，一旁的张锦琳便禁不住冷嘲热讽：“怎么，二姑娘魅力这么大，这才及笄呢，就有人上门来管她家里的事儿了？”

张锦琳身旁坐着的苏令闻用力扯了扯她的衣角，小声道：“少说几句。”

这在场的可不止他们家里人，而今的苏令闻哪里敢在全府上下都得了封赏的程家人面前开罪苏徵音呢。张锦琳还没意识到这一点，苏令闻在朝为官，心里却清楚得很。苏翠玉也忍不住说道：“可不嘛，昨儿是那个王爷，今儿又是这个公子，二妹妹手段还是高明啊。”

她压根不知道程府如今的地位，只是看见母亲说了话，于是便有样学样地嘲讽。程正则这才看明白，他人在苏府的时候尚且如此，何况是平时他不在的时候，更难以想象苏徵音与程曼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住嘴！”

苏令闻抬声喝道，“这种话你从哪里学来的，就敢在这儿瞎说！”

苏翠玉哪曾在这么多人面前被父亲训斥过，心中顿时觉得丢脸极了，双眼瞬间便红了。张锦琳见状，心疼不已，可又不便在这么多人面前责怪苏令闻，只是低声喊了一句：“二爷！”

想要苏令闻给自家女儿留些情面。苏令闻只横了她一眼，张锦琳心中有怨，也不敢再说话。苏世载这时又开口道：“宁世侄此言何意？阿音，你解释解释。”

他问的是宁渊，却将话头引给了苏徵音。苏徵音双眸眨了眨，说道：“学馆中的那么多学生之中，每个人的品性，能力都有很大差异，可是吴先生总以统一标准来要求每一个人，很容易适得其反。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宁公子不过比旁人记得慢些，吴先生就当众羞辱，我觉得不合适，就随口说了几句。”

苏世载道：“可你一个学生，怎么能在课堂上公然指出老师的错误呢！”

“我倒觉得，音儿这种做法没什么不妥。”

说话的人是苏承籍，他语气温和，不含一份偏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