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宰场的地面上污水横流，穿着水靴，戴着塑料围裙的屠夫，手上拿着一把尖刀，刚刚捅进一只山羊的喉咙里。鲜红的血像是喷泉一样流出来，血水流到老万脚下，刺鼻的血腥味钻进老万的鼻孔。老万被刺激到，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想到那把沾血的尖刀一会就要捅进自己的身体里，老万哆嗦了一下。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脖子上的锁链“哗啦啦”一阵响动，吸引了屠夫的注意力。他朝老万看过来时，像是魔鬼得逞般的笑，扎的老万心口生疼。“不用你嘚瑟，一会就轮到你了。”
屠夫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老万听。老万还真就听懂了，瑟缩着把头转向旁边，不敢再看屠夫的眼睛。可是旁边地上堆着的一堆腥臭内脏，和未处理的皮毛，让老万身子又抖了起来。一种对死亡的恐惧，和无助，让它差点窒息。没错，老万是条狗，是一条十三年的老狗，相当于人类七十来岁的样子。它的主人是个包工头，养了老万十三年，老万尽心尽力给他看家护院也干了十三年。如今老了，被狠心主人卖到这个恐怖的地方。它知道或许所有依赖于人类生存的动物们，大概都是这个结局，很少有下场好的。可是它不甘心，它不想死，好死不如赖活着，这是主人最常说的话。就在刚来这个地方的时候，老万想逃跑，无奈脖子上的锁链太结实，屠夫的力气又太大。所以，老万把屠夫咬了，这里面的血腥之气中，就有屠夫那伤口上流出来的一部分。人血臭，臭的离谱，老万嗅得出来。剥皮剔骨，屠夫手上利索，不一会儿一张羊皮就扔在老万脚下。羊皮上没死透的神经偶尔哆嗦一下，让老万感觉死亡的气息又近了一步。再过上一会儿，它也是这个结果，然后就会被屠夫把肉剔下来，挂上羊头去卖，人类很会做这些事。以前他就从羊肉店里嗅到过同类的气味儿，只是不会说罢了。屠夫像是故意要吓唬老万似的，一会扔给它一只羊蹄，一会又扔给它一只羊耳。当然，人类需要的部分，他是不扔的，那得用来换花花绿绿叫钱的东西。做人，真他娘的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还可以决定其他动物甚至人类自己的生死。容不得老万多想，屠夫已经处理好了那只羊的尸体。肉放到一个盆子里，内脏放到一个盆子里，骨架用塑料袋套上，放到一个大号的冰柜里。老万叹了口气，现在看人不如物，动物死了还能放到冰柜里怕坏了。人不行，人要是死了，迫不及待就拉出去烧了埋了，一天都不肯多留。一个溜号，老万没注意到，屠夫手上拿着个木棒样的东西，朝它走了过来。嗓子里“呜呜”几声，老万想求情，可是发出来的却是两声“汪，汪。”
“你他娘的，死到临头了，还厉害呢，老子今天不弄死你就不是人！”
屠夫举起木棒样的东西，对着老万一点点靠近，像是怕它再咬他的样子。老万绝望的闭了眼，流下两行热泪，活是活不成了。它只求屠夫下手利索点，别让它遭罪。就在老万觉得屠夫手上叫电棍东西会狠狠砸在它头上的时候，一种犹如万箭穿心般的针扎感觉，让老万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从皮毛到内脏，好像万把钢针穿过，老万惊恐的瞪大眼睛，见屠夫都扭曲变形了。好在很快，老万就没了意识，身体重重的倒在血水里。屠夫恶狠狠骂了句“狗日的，让你咬我，让你咬！”
老万的胸口被什么东西穿透，恶狠狠的！它最后的意识告诉它，是那把屠刀。老万感觉自己的身子飘了起来，完全脱离了那具躯体。一直往上飘，然后穿墙而出。这奇异的感觉让老万不知所措。想要回到主人身边去，可是四周灰蒙蒙一片，它已经找不到路。好在鼻子是好使的。循着应该是鸡汤的香味儿，老万飘到一户人家的窗口。趴在窗户上朝屋里看，见床上躺着一个人，五十来岁，枯瘦无神。在老万看来，这人满脸死气，应该是活不了了。他周围围着四个人，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哭的稀里哗啦，嘴里不住地劝着“爸，你再喝一口鸡汤吧，喝了病就好了，你这样不吃不喝的，病咋能好？”
旁边站着的两男一女，没什么动静，那女人还悄悄撇了撇嘴。老万猜，那可能是要死这人的儿媳妇。鸡汤的香味儿直往老万鼻子里钻，它已经三天没吃任何东西了。屠夫为了让它把肠子清空，开膛破肚的时候避免麻烦，特地饿了它三天。现在鸡汤在他眼里，是世间最好的食物。老万想喝鸡汤，十分想喝。试探着飘进屋里，知道那些人看不见自己，老万大着胆子靠近鸡汤。可是它和鸡汤之间总像是隔着一层什么东西。不知道是灵魂和活人之间的距离，还是它这条狗不该吃人类的东西。光闻味道，已经不能慰藉它那饥饿的感觉。想要喝鸡汤，就得变的和人一样。老万心里着急，急得团团转。就在它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那个端着鸡汤的女孩突然哭了起来“爸，爸你醒醒，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们。”
哭声凄厉，情真意切。老万凑到男人面前，想看看那人是不是死了。要是死了，这鸡汤它想法喝了就不算偷。谁知刚凑近男人的身体，那哭喊的女孩儿突然扑了上来。老万躲不及，心急之下钻进了男人的身体……身上十分乏累，四只爪子像是有千斤重。老万一时还控制不好这具身体。它使大劲儿睁开眼睛。“动了，爸没事儿。”
旁边的人提醒女孩。老万别处还是动不了，它骨碌碌转动着眼珠，看向那碗鸡汤。“爸，你是不是饿了，你都好几天没吃饭了。”
女子把鸡汤送到已经是老万的男人嘴边。老万下意识伸出舌头，连着舔了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