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老万吓人的样子，齐磊缩了缩脖子，动了动嘴唇没说话。“我知道啦！”

一边的万小花从破衣服兜里抠出一把钢镚和毛票攥着送到齐磊面前“二哥，这是我卖垃圾的钱，你拿去，先给老师，不够的我再赚！”

万小花本来是想用这钱给自己买一双鞋子的，身上的衣服小了旧了可以对付。鞋子不行，跑一天顶的脚生疼，她知道爸没钱，只好每天拾垃圾卖钱，自己攒。二哥学习那么好，老师都说肯定有出息，真辍学了那就太可惜了。二哥可是他们家的希望。“我不要。”

少年倔犟的转过头去，自尊心让他无法直视妹妹的眼睛。老万在看到闺女举动那一刻，挺直的身子软了下去，拼命他有一条，要钱是真不行。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老万认怂。想起监工说的那二百块钱举报奖励，老万摇了摇头，还是不行。这钱现在想拿，就是送命钱。得找到真正管事，还能收拾监工他们的人才行，这种冒险的事情，二百块钱太少了。筹码不够，不值得他冒险。不只是钱的问题，找人家同伙举报，这事儿太脑残。头一回他是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可不敢再往套里钻。“跟老师说，再等等，再有几天就开资了，实在不行加些利息。”

老万一开口语气里居然带着讨好儿子的感觉。把人家儿子接回来，又不能给他好的生活，老万觉得对不起战友，都是他太无能了。齐磊不说话，还没听说谁家拿不起学费还欠着给利息的。下午再去干活的时候，老万刚到工地，就有个年轻人跑了过来。是工地上同样干零活儿的小伙子，叫王博。他拦住老万，小声问“哎，老万，监工说那二百块钱的事儿，你不打算试试？”

他和老万关系好，听老万说过丢钢筋那天，他看见是谁干的。现在正是立功的机会。“怎么试？找人家同伙去举报？我再傻也被他们打清醒了。”

念在小伙子和他平时关系不错，老万透了一点点底。王博一双耗子药蓦地瞪大了，“你说啥？偷钢筋的和监工是一伙的？打你那几个人都是偷钢筋的？”

“嘘”老万把手指压在嘴唇上，压低声音“这话别乱说，会惹事的，好好干你的活，就当不知道。”

老万抬脚要走。“哎哎哎”王博拉住老万“你这话我不信，他们打你，不是因为你活没干好吗？”

“……”老万无语，看着王博，年轻真好，真单纯！“老万，你不是说知道谁把钢筋偷走了吗？你告诉我，我去举报，二百块钱呢，够我去游戏厅玩两个通宵了。”

“我不知道。”

老万面色严肃起来，转身就走。“老万，你个狗东西，真是没良心的！那次要不是我拉了你一把，墙上掉下来那块砖头，能要了你命，现在连句话都问不出来，真是个丧天良的。”

老万不理他，继续走。人这东西真是奇怪，明明是要保护一个人，还得惹人家误会，做好事的人还不能说，真是郁闷。王博一看老万真要走，顿时急了，伸开胳膊拦住老万“老万，真举报成了，钱我分你一半儿。”

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啊，老万眯了眼看着王博，“那要是像我说的，他们是一伙的，报复你怎么办？”

“好汉做事好汉当，我一个人承担，绝不连累你！”

王博把瘦骨嶙峋的胸膛拍的“啪啪”响。一个不想说，一个不让走，远处已经有人看过来，老万急了。小子，你自己找死怪不得我。他朝王博勾了勾手指，两个人头碰头挨在一起。片刻后，王博乐了，拍了拍老万的肩膀“够意思老万，等着我给你分钱吧。”

老万苦笑了一下“行，我等着。”

心里却在想，小子，你死的时候可别怪我，本来这事儿我可以找更大的领导举报，你这么一搅还不知道啥样了呢。一下午，老万都干的心不在焉，眼睛不时四下瞟，也没看见王博的影子。他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这小子八成是出事了，就是不知道他禁不禁揍。快要下班的时候，王博过来了，找到老万时，肩上扛着行李卷。看见他那副模样，老万哭笑不得。这小子拖着一条腿，两只眼眶都是乌眼青，肿的老高。那两只耗子眼就像是两颗山竹上按了两颗绿豆。透着莫名的喜感，这是被打了。“你这……”老万没敢挑明了说。“他娘的，别提了，他们真是一伙的，老万，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等我在外边混好了，就来接你，咱不伺候这群龟孙！”

“好，好，出去好好混，我就等着借你光了。”

老万态度恭敬。莫欺少年穷啊，就冲着王博为了钱不要命的劲儿，没准哪天就发达了。不过话说回来了，人家都告诉你南墙撞了会疼，你非要去试试，这不是作死吗？“不好好干活干嘛呢？老万你是不是也不想干了？不想干了都给我滚，想干的人排着号呢！”

又是那个欠抽的监工，一张脸像是死了爹，从来没个笑模样。“没有，监工，马上就干，我欠了他几百块钱。他找我要钱来了，这还没到开资的日子，我去哪里给他整钱……”老万说的委屈巴巴，真像过不去年的杨白劳。听他这么说，监工在两个人的脸上逡巡了一会，走了。听了老万的话，王博提高了声音，故意说道“老万，那就等开资了我再找你，你可记着点，老子的账谁也欠不下！”

王博转身，一瘸一拐走了几步，突然提高声音唱道“大河向东流啊，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说走咱就走，你有我有啥都有啊。”

真他娘的悲壮！老万羡慕的砸吧砸吧嘴，也想嚎一嗓子，发泄发泄心里的憋屈，可是一张口“唔昂……”不等那个“汪”字出来，老万赶紧闭嘴，人是真难做，喊都不可以随便喊。也许是王博的突然插一杠子，那几个偷了钢筋的人沉不住气了。他们听监工说，王博举报说他出去撒尿，无意中发现了埋钢筋的地方，让监工给他三百块钱，他才说。监工没同意，硬是逼问他钢筋埋在哪里，这小子说天太黑忘记了，一会说这，一会说那，监工气急，把他揍了一顿，赶出了工地。他们再不动手，真要被王博想起来钢筋的埋藏地，他们就白忙了，搞不好就得连窝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