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瑶关上门前看着被挑起的事端,淡淡抿唇轻笑,从宽松的内衫里翻出藏好的土黄色的太监服,把头发梳好换上衣裳,给自己脸上抹了一层黑灰,确定看不清一丝缺漏,才利落的从窗口翻了出去。来了落梧宫两次,太后的院落却最清楚不过,为了避免被人发现,慕瑶特意放慢了行动,领着扫帚在院中长道上清理夜里被风吹散的落叶,扫成堆积在两旁的树干下作肥。等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去了灶房端了碗白米稀饭,趁着大家都吃早膳,谁也不注意的时间段去了太后所在的院落。一路上,也未遇上人。只在院前,圆拱门的两侧站着两名守卫看守,慕瑶脚步一顿,低首抬手散了散松软的墨发遮住了部分的脸,不言不语径直越过二人他们,擦身而过时,其中一守卫蓦然出声:“等下!”
这猛然的一声喝止,慕瑶心蓦然一突,不由涌上几分淡淡的冷意,若是他发现了她,那便只好在现在人少时候,先把他们两人解决了。在她暗自下定决定作出打算时,手上端着的白瓷碗便夺走,守卫把碗放在鼻尖闻了闻:“嗯,进去吧!”
原来只是担心碗里白米粥,接过碗连连点头,迈步进了屋。紧张的心归回了原位。太后侧卧着身子躺在床上,身上半盖着的绿色的锦被,并不知有人进了屋,睁瞪着一双眼眸,黑沉沉的眼眶里没有任何色彩,失了神。慕瑶眸光轻晃,上前几步,然后唤道:“太后,用膳了。”
“嗯?搁下吧。”
唇角寡淡的张了张,目光看也不看慕瑶手中端着的饭碗,继续空无的望着屋内的一角。“太后趁热吃吧,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慕瑶细心的用勺子舀了一勺,吹了吹递过去。似是平常没有这么不听话的奴才,卧躺在床上的太后皱了皱眉,半支起身子坐起来,定定观察着慕瑶,略黑显脏的脸色让她觉得有些面熟,淡淡道:“你是谁,怎么从来没看过你,却又觉得你很面熟。”
“奴才是新近伺候您的,看着太后消瘦不吃喝心里着急,这才有所越矩。”
慕瑶掐着嗓音,轻叹道。太后拧眉,思索着慕瑶的话,扯唇笑了笑:“想不到你一个小小的奴才还有疼人的心思。”
“太后母仪天下、千金贵体,是天下的楷模,奴才自当是要小心伺候才是正理。”
慕瑶夸夸其谈,吹嘘赞美的话反正不要钱,在利益面前能留下好印象总不会太差。此时的太后就像个正常的人一般,听着慕瑶的话笑的前俯后仰。慕瑶趁机便把白米粥一口一口喂了,临末时,手腕下意识的滑动,一块细腻光滑的石子顺着慕瑶抬手的动作掉了出来,正好掉落在太后的脚边,石子在锦被上滚落了半圈,铺倒在了被上。太后顺着慕瑶的目光看过去,不知道是不是那块石头太过特别,太后看着,身形便是一顿,唇角不可抑制的抿出一丝不快的弧度,带着冰冷望着慕瑶:“你从我这里拿的?”
慕瑶眸子微闪,唇角抖了抖,连连摇头:“这不、不是我拿太后的,这石头我看长得漂亮,我便自己捡着藏着了。”
“你还敢狡辩!石头藏在我软枕下不见了几日,定然是你拿的!”
被太后厉声指正,慕瑶面色一怔:“不、不是,不是我,这是我在院子里捡的,太后您想想,若是我拿了这石头肯定是想办法藏起来,不被您发现,怎么可能反倒时时刻刻戴在身上,被您知晓?”
“你!你竟然还敢撒谎!”
见慕瑶解释的句句在理,太后强按压着冷硬的脸,对着慕瑶便要发作。然,蓦然在下一刻,她面孔扭曲的动着,头使劲的胡乱晃动着,间或还翻着白眼剧烈咳嗽,有几分不对劲,口中却哆哆嗦嗦的吐出两字:“药……去……”言罢,太后便翻身歪倒在床上,身子僵直,向后扭曲的弯着,两手紧紧拽住身下的暗赤色的锦单,太后这是突然发病了?怎么提前这么快?不是还没有吃食的菜肴刺激她吗?慕瑶微颔首望着手中什么味道都没有的白米粥,略微一思索,快速的把手中端着的碗放在了房中的桌上,接着又是一把翻身而跃跳上了床头。利落的伸手,紧紧扣住太后的下颌和两只抽搐的手,俯身而下,视线凝视着眼前的这双眸子,窥探着太后眼底的情绪,迷茫空洞的眼珠里有着强烈的渴望,这浓郁的求让慕瑶吃惊,瞳孔格外尖细,眼白显得格外的多,为此感到诡异恐惧。慕瑶神秘的勾唇一笑,心中不禁感叹时间来的巧妙,太后的药瘾又发作了,看来剂量的减少让她近两日嗜常渴药!怕是连她自己也不清楚药瘾来的这么快,所以并没有事先准备服下药粉吧。慕瑶眉眼轻动,唇瓣掩盖不住弯了少许,笑而不语。松开压制住抬手的两只手,探向她袖口,指尖在太后的手腕上轻触这她袖口中的空处,袖口处空旷,似是什么都没有,手势不禁往里面在探了探,才在胸口前衣襟腰带上掏出一白瓷小瓶。收回手,慕瑶弯着指尖轻触了触瓶口洒出的药粉,在感受到身下太后身子愈发挣扎的厉害时,眼底目光流转而视,淡声道:“太后想要这儿?”
太后涣散的目光里只有那白色的瓷瓶,颤抖的呼吸着,带着压抑的呻吟,如同听不见一般,并不回答慕瑶的说话声,只余下渴求的眼神,紧紧围绕着慕瑶指尖夹着的瓷瓶。然,慕瑶眉色一扬,并不着急的用手抚了抚两鬓间的细碎墨发,缓缓收拢指尖,侧目含笑,凉凉道:“太后娘娘,奴才有一事所求,还望太后解惑,不过,这——若是太后回答错了,药粉可就没有,太后你说药粉没了怎么办?嗯?”
她语势说的轻巧,淡面含笑,一副有药在手,天下我有的神态。太后陌生的目光看着慕瑶,她似乎完全记不起慕瑶了,听着慕瑶以极为淡漠的语气用“药粉”威胁,尖细的瞳孔才缓缓作出反应,嘴唇发乌,抖着手去抓慕瑶举着的瓷瓶:“药,给我吃,我要吃……”慕瑶遇到过毒瘾发作的人,他们越是对于毒粉依赖,那么,他们发作起来便更痛苦,癫狂,并且为了得到毒粉可以做到六亲不认。躲开太后的手,慕瑶抽回身子,略显冷漠的脸上只是缓缓吐出她的问题:“采石场是什么,在哪?”
太后眼眸怵然瞪得圆大,不清明的眼底涌现出丝丝挣扎,口中喃喃来来去去便只是“药、药、我药。”
“我要知道答案。”
慕瑶懒得与一个药瘾发作的人说什么大道理,直接叩击住他们最深处的威胁,诱惑不住,定然全盘托出。察觉出太后神色中的迟疑,风轻云淡道:“这可是太后娘娘最后一次机会,若是不说!这药粉我便带走了,太后慢慢熬总该会慢慢清醒过来,再不济等死也不过眨眼之时。”
抽身而立,手中的白瓷瓶故意在太后殷切的目光下晃悠,一手把瓷瓶红盖打开,一手抖了抖把瓷瓶里的白色粉末,一点一点,缓缓洒在了地上,慕瑶动作极缓,逗弄着毒瘾者最后的一丝情绪。慕瑶不慌不忙,在这一场博弈里,她——稳操胜券!太后痛苦的在床榻上扭动着,喘息一声比一声重,苍老瘦削的脸上青筋暴突,身子被自己弯成一道扭曲后仰的姿势,满头大汗的额上,发丝早已汗湿,紧紧咬着牙,承受着难忍的折磨,终于——太后细细碎碎的说话了,压抑着声响,缓缓道:“正德殿,地下,药,快。”
慕瑶闻言,目光一颤,手势微顿,正德殿是伊羽恒上朝的地方,采石场居然就在正德殿的地下,那为何蓝鸢上次没有反应?慕瑶思及此,低垂着脸大脑快速做出反应:“怎么进去?暗门在哪?”
手中的瓷瓶被摆正缓缓盖上,她用脚蹭了蹭倒在地上的粉末,追问。然,在床上挣扎着的太后抵挡不住药瘾的折磨,狠狠一把撞在了床栏上,整个人昏了过去,慕瑶来不及阻止,而着一番动静,似乎引起了门外守卫的注意,有着轻微的说话声,慕瑶抿了抿唇,把手中的瓷瓶的药粉倒在粥碗里,凑合着最后一口的白米粥喂给太后吃下去。一番动作,门外传来的脚步声,慕瑶收拾好,踱步在门后,走假装正打开门,与门外准备敲门的守卫撞上。守卫瞧见慕瑶有一阵子没出来,里面时不时传来细微的声响,不禁有些忐忑,相互看了一眼,齐齐走来。正敲门。屋里的门便被人打开,之前送粥的小蚌子太监看着正低着头出门,看着里面正沉沉睡着的太后,压低了嗓音劈头盖脸的怒道:“让你送个粥,在太后屋里耗什么耗!”
“太后喂了米粥又闹腾,刚刚好不容易才哄睡下,我、我也不想啊!”
小蚌子的太监躬身,声音里不敢声张的委屈,一看也知晓是个新来的太监。“快走,别留在着瞎耗!”
守卫撇撇嘴,看着屋里太后沉沉的睡着,心下略松。“是、是。”
拎着粥碗,畏头畏尾的出了院落。慕瑶出了院落便往灶间去,一般早膳这个时辰后各自宫门的掌勺大厨便会去御膳房报备今日的膳食作为记录,慕瑶哭着脸跟着张御厨从落梧宫的偏门出来,万分感激的含泪:“谢谢张御厨。”
张御厨是个心热的胖子:“没事,你娘生前给你留的玉佩掉了,是该心急,你且不是咱们落梧宫殿的,少了你也无甚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