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想起菲莉丝在林场时曾说，小时候她哥哥把虫子丢进她被子里，结果被送去治愈神教做手术了……想来是岳父大人做的，毕竟他那么溺爱菲莉丝。“后来呢，”卡尔温和地问道，“伯爵怎么对你的？”

“少爷，后来老爷对我说——委屈你了，收拾碎片的时候小心别扎到手。”

扎克抹了抹眼睛，“然后那个月我的津贴还多了5雷亚。少爷，我可是打碎了老爷的茶杯啊。”

即使这是岳父大人的御人术，也足够让人感到温暖了，沃尔登伯爵，本没必要关心一个普通男佣。“那安杰洛呢，扎克。”

“老爷让安杰洛少爷向我道歉，但是他没有，我也不敢接受哇……去年我就没见过安杰洛少爷了，听说他被伯爵派到城外一个产业园了，和沃尔登家旁系一样去学习管理事务了，年底才能回家。”

“怪不得偌大的沃尔登家，现在只有伯爵和菲莉丝……”“少爷，可别这样讲，您也是沃尔登家的人呐。您不知道，现在家里的佣人们都钦佩您，倪丽尔今天给我们讲了好久您对大小姐的情谊。还有您拒绝了猎人，真解气啊少爷，炼金教会可没少给我们脸色看……”扎克随即露出清澈的笑容：“我比他们都更钦佩您，您好像有种魔力，少爷，只要接触过您的人都想亲近您，所以我才说能给您驾车是好差事，回去大家都会羡慕我的！”

死眠之主的气息不是只能让亡灵觉得亲切吗？“啊……这样啊。”

卡尔苦笑一声，“我刚才的意思是，沃尔登家其他人都在各个庄园？”

“少爷，沃尔登家族人基本都分散在维德各地，老爷说——家里不养闲人，都出去学习或者管理产业，不喜欢的话就自己去闯荡吧。老爷真了不起，沃尔登家的影响力反而提高了，反正在明斯特市有老爷一人就够了！”

“扎克，倪丽尔说我拒绝猎人邀请时，和你们说了多少？”

“她说您是工作没处理完，更是为了大小姐的生日宴会，还和我们说了您的原话。”

扎克尴尬地笑了一下，“大小姐能遇到您可真幸运，其他那些贵族男士少爷您还没见过，可下作啦！”

“知道我最近接下的工作是什么吗？”

“不知道少爷，也有人追问了，但倪丽尔说——阿比盖尔女士只讲了这些，她还说想知道的话让我们去问大小姐，或者问您。”

扎克笑着说道，“少爷，请您放心吧，不该知道的事情我们是真的不知道。”

卡尔点点头，但他决定再敲打敲打阿比盖尔，免得她哪次把一些事情说漏嘴，让有心人听了去；很多在旁人眼里无关紧要的事，在敌人眼中就是至关重要的情报，小细节是可以推断出深意和行为模式的，这些都可能会被利用，尤其是和教会博弈的紧要关头；卡尔拒绝加里恩邀请时没有暴露底牌，等加里恩回到教会汇报后，上面的人就能理解卡尔的暗示，接下来才好进一步谈价；可加里恩走后，卡尔是亲口和约翰、艾莲娜讲了这背后的逻辑和拒绝的理由，阿比盖尔应该也在阴影中听到了，虽说她还不至于傻乎乎的在菲莉丝身边还有倪丽尔等女仆在场时，把这些讲给她们听，但还是要敲打的——这次的事情即使被外人听去也无妨，但下次呢？卡尔还不能从阴影中找出控影人保镖，他们差了两个命格，但阿比盖尔不知道这点，她始终认为卡尔没把她揪出来，就是默认允许她在阴影中旁听……或许提升到命格3就能从阴影中发现她了。卡尔想过后，温和地对驾车的扎克说道：“这些事情你知道的，不可以再告诉别人了，家人也不行。”

“少爷，我明白的，现在留在沃尔登家的都是考验过的。”

“我们在追踪报纸上那个通缉犯，明白了吗？”

“明白的少爷，知道得越多越危险。”

“好。”

卡尔拍了拍扎克的肩膀，“替我转告阿莱耶先生，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真的吗少爷？！”

“当然。”

卡尔已经看到了香榭丽18号，待马车停稳，他想了想又取出些雷亚塞进扎克手里：“回去把这些给大家分一分，就当封口费吧。别看我这样，你们总是宣扬我的痴情，我也会害羞的。”

“明白了，少爷。”

扎克被卡尔逗笑了，他发现这位卡尔少爷特别平易近人，对人真诚而尊重，比大小姐的哥哥强了几百倍。“回去吧，路上小心。”

“少爷，祝您好梦。”

卡尔目送马车转过街角后，打开门回到家。他打开客厅的灯，这才明白菲莉丝拿走备用钥匙的用意：客厅被重新布置过了，连原本的布艺沙发都换成皮革的，餐桌铺上了白色绒面桌布，摆放着精致的银色烛台；窗台上多了几个小盆栽，还有一张没见过的扶手椅，椅边的花瓶内，整株紫罗兰被细心裁剪，正在星光下盛开；卡尔打开橱柜，原本空荡荡的柜子里装满茶叶和咖啡豆，还有一小瓶威士忌以及一盒用作香料的接骨木。他笑了笑，取出威士忌，发现瓶上还贴了一张便签，有着菲莉丝娟秀的笔迹——不可以贪杯！卡尔把酒放回原位，上楼回到卧室，他的床单和被子全都换成天鹅绒的，还有三套包装好的正装套装整齐挂在衣柜里，而放领带的抽屉内多了三条领带和一枚金色常春藤胸针；胸针下又是一张菲莉丝写好的便签——明天去剧院，要戴喔。“真好看，我会戴的。”

卡尔把外衣脱下坐在床边，而枕头上还有一张淡粉色的便签——卡尔，睡觉时请别关窗，我想溜进你的梦里。他走到窗边，看向远处，深夜的香榭丽街安静而祥和，路灯散逸微光；苍穹之上，群星璀璨，犹如银河。现实令人疲惫喘不过气——事件没有解决，凯瑟没有音讯，与教会博弈，事务愈发复杂；可他已不觉得累。“菲莉丝，谢谢你这样爱我。”

卡尔拉开窗，任由清凉的晚风吹进房间，也吹拂他的衣角；他躺回柔软的床铺，沉入睡梦，他梦到了一个世界，一个国度。他看到一间病房，有围满各种设备的病床，床上躺着一个掉光头发的男人，瘦骨嶙峋，身上插满管子；他看到有人摇了摇头，将那些设备关闭，随后嘀声常鸣。屏幕之上，折线化作水平的直线不断延伸，男人被白色床单蒙上全身，被一路推到地下的空旷房间里；卡尔凝视男人许久，除了他之外再无人来地下看望这个男人。他唤不回他。站了太久，卡尔离开了，他来到外面。他看到，这个世界早已把蒸汽时代远远甩在身后，拥有比蒸汽机效率更高的设备，连街边的路灯都不是煤气灯了；他看到，这个国度科技发达，比煤炭更加清洁的能源得到了广泛应用，即使是工厂也在限制污水排放，一点不像污水横流的西区；这里的街道很宽敞，但也更拥挤，人们早已不再乘坐马车，金属制成的车辆有着美妙的流线，穿梭于公路之间。据说还构建了地下交通，那里一天的人员运送量比纽伦到明斯特两个月都多；他看到，这里的城市高楼林立，相比之下明斯特市的炼金教堂显得那么矮小；卡尔听说在这个国度，每一个孩子都能在公立学校读书，这样的义务教育居然能接受九年，之后还能公平的升学，贫困的学生即使不需要明斯特学业基金会，也能获得助学贷款；他听说这里没有王室，没有土地贵族，皇权早已陨落，这里的工人能当家作主，亲手建设自己的家园；听说这里还有最低保障制度，竟然还有养老和医疗保险！每一家医院的医疗水平都远胜过帕德花园；听说牙钻很精细，都不需要脚踏板给予动力，菲莉丝再有蛀牙就不会疼了吧？听说，人们已不常看报纸了，普通人一天能获取的信息比《明斯特大事报》一周报道的还要多，约翰不会再嫌弃报纸总上重复谈论同一件事了吧；听说，人人都吃得起白面粉蒸出的面包，粮食都充裕到可以出口了，玛莉亚那孩子在这里肯定能吃饱了吧；听说，这里法网恢恢，犯下罪行之人根本无处藏身，若明斯特也有那些奇妙的机器，艾莲娜又怎么会受那些苦；听说，这里没有战争，战争早就结束了，和平才是旋律。但维德和南莱茵的战争却越来越近，渡鸦说南莱茵的群星碎片价格换算成雷亚，已是7雷亚每克，而且禁止流入民间；听说，这里没有超凡力量，没有密林会，没有四大正教，没有神秘事件和魔物，没有驱魔人和通灵师，没有死眠之主。多好的世界，可是它在哪里？卡尔醒了。他侧目望去，刚过拂晓，清晨的光芒铺满他的全身，床单的细绒泛起眷恋的颜色。清凉的微风从窗外吹来，轻抚床顶的帷幔，沙沙作响；听闻车马驶过，又传来微弱的铁皮声，报纸被投入隔壁的信箱。雏鸟的啼鸣声响起，街对面的树冠上，前些天有雨燕安家；卡尔模糊的视线望向床顶：“回不去了。”

“我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