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被母亲牵着见到父亲时,那男人对她嫌恶的眼神有多么刺痛孩子的心——她是他见不得光的污点,却又是他不得不认下的唯一子嗣;而他的余生只能眼睁睁看着污点从小小一个愈发膨胀,直到占据再也无法漠视的视野,甚至是不得不反过来依赖她,并耐着恶心说出那些违心的“父爱”。西比也厌恶她那贪婪的、只把女儿当工具的母亲。这份厌恶连带着整个斯图尔特一起,只是之前她若不竭力发挥价值攀附斯图尔特这棵大树,她就没有别的选择,西比只能成为那出彩的“斯图尔特女士”。当然,本来见不得光的污点变得优秀靓丽,总是出现在聚光灯下接受赞美,顺利完成一件件家族安排的任务。每次看到父亲时,西比都执着于与他对视,陪他玩父慈女孝的戏码。她喜欢父亲那种竭力隐忍的眼神和违心的关爱——曾经一个污点在纽伦居然混的比他还好,甚至还要借她的光提升家族地位……每一次,西比心底都有种报复的快意。但是那句假惺惺的“真不愧是我的女儿”,令她感到恶心。所以现在未尝不是一个机会,换一棵树,不再为厌恶的家族发挥她的才干,而是转投王国的新星,她才不愿永远吊死在同一棵树上。换一个更有潜力,也更英俊的。如果海勒勋爵手里的黑料够劲,还能狠狠报复一下她憎恨的父亲,让他也尝尝被至亲背叛、嫌恶,甚至是唾弃的感觉。而这些想法,西比也对卡尔和盘托出了。“就是这些了,勋爵。怎么样,您愿意相信我的话吗?我愿意投诚,只要您的筹码足够让我报复一次斯图尔特。”
西比已经放松下来,桃花眸子一挑,尾音上扬:“我那父亲若是看到他和妓.女的血脉,竟然把他踩在脚下还能夺走他的一切……呵呵,失礼了。为了让您相信,我说了这么多私人的秘密,勋爵应该不会看不起我吧?”
几乎都是真话。卡尔松了口气,他赌对了——西比是纽伦六位代表中唯一的旁系,她是理论上最好策反的那个。而她不为人知的出身帮了大忙,她对斯图尔特没有忠诚,只有牟利和迫不得已。在绝境或必要时,她会果断抽身,而不是为家族殉葬。她生来一无所有,是会孤注一掷的投机者。那些家族利益高于个人的教导对西比从不适用,这种人注定会挣扎到最后一刻寻找破局的机会,无论是之前卡尔的威胁,亦或未来的斯图尔特家。更何况她从底层爬起证明自己,更多是出于仇恨和不甘……这样的人可以作为一个暗招,若是运用得当,就能以一人策动全局。但用的时候更要谨慎,不可不防……今天她或许是看到了斯图尔特长久的腐朽颓势等原因,以及机会恰好,愿意选择冉冉升起、潜力无限的海勒家,再借力跺一脚她憎恶的家族。可若未来海勒家也陷入颓势,她当然还能再投机别人,把今天受到的威胁再还治其身。“你是一位能力与智慧兼备的女士,而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卡尔再次递给西比一支烟,这一次,他主动倾身为她点燃:“我当然不会看不起你,女士,说起来我的出身倒从不是秘密,我是孤儿。”
西比优雅而恭敬地接受点烟,深吸一口,赞美道:“而您已经是勋爵了。”
“没错,和你一样,都是我们凭本事挣来的。”
卡尔点头,语气平静,“海勒家从不看出身。”
西比满意地笑了,桃花眸的眼尾挑起,妩媚风情。本是一笔针锋相对的交易,几经波折互证价值,最终演变为一场顺理成章的投诚。如果今天来谈的不是西比、如果今天的谈判要素短了任意一环,这场晚宴都会以不欢而散告终。当然必要的提防还是不能少的,因为他们的合作与信任无关,只是各取所需,互相切中需求——卡尔需要布置一个纽伦的暗线帮扶维多利亚,同时为日后可能的布局做准备,西比是最合适的人选;而西比,恰好也在等一个报复生父和斯图尔特、脱离本家的契机与庇护。指尖烟雾萦绕,桃花眸微微勾起,她笑道:“那么海勒勋爵,现在可以告诉我您的安排和为我准备的退路了吗?”
“斯图尔特家的祖先,应该有一位维克多·斯图尔特吧。若我所知不差,那时他还是世袭子爵。应该是后来某位家主押宝成功,斯图尔特才成为克伦特王朝的公爵之家。”
西比收敛笑容,严肃说道:“是的,海勒勋爵,没想到您还知道这些……”“从维克多·斯图尔特生前开始,家族历史是否有断代或含糊之处?”
“这个……勋爵,即使我稍有能力,但以我的出身和现有地位,却也还不到能接触到家族秘辛的程度。”
“回去可以想办法看看,不过我想文字记录应该看不出什么。”
西比沉吟片刻:“勋爵的意思是,这位先祖有些见不得光的问题?”
卡尔点头。“文字记录看不出问题的话,您肯定还有没说完的想法吧?”
卡尔掐灭烟头,微笑道:“你真的很敏锐,女士。我个人建议,可以去斯图尔特的先祖墓园看看,去找维克托阁下的墓。最好可以掘开墓瞧瞧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