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时间知晓明斯特的突变……直到此刻,已是清晨——“原来如此……”卡尔休息的房间内,听过受召唤而来的斯卡曼德快速汇报之后,坐在床沿的死眠之主久久凝视廉价旅店泡过水的木地板,脸色有一瞬间比地板上洗不掉的污渍还黑。“炼金教会……真是好算计。”
卡尔喃喃冷笑道,“也罢,我和密林会的旧账还没算完,这次正好一块跟你们算算。”
……如果将维德王国的偌大国土比作一张纵横交错的大网,那么特拉弗斯市无疑是这张网的中央,因其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和四通八达的便利交通,享有“维德十字路口”的美誉。贸易枢纽特拉弗斯市,这座城市的早晨总是更具活力,街市热闹鼎沸,三教九流络绎不绝。铁路、公路、水路,所有交通站点熙来攘往,数不清的车辆与商船满载人与物输送向王国的每个角落。而在这样的熙攘之中,易容后模样平凡的维多利亚,以及她左右两侧那将脸藏在兜帽阴影下的两个“怪人”,也显得没那么怪了。毕竟特拉弗斯什么人都有,比他们更神秘古怪的都屡见不鲜,人们都很忙,没人会因为不够古怪而多看他们一眼。那位身材高挑戴兜帽的女士,此刻压低声音对她那位同样戴兜帽的同伴问道,语气隐隐不安:“勋爵,您今天一早脸色就很差……不要紧吗?”
“请别这么叫我,爱娜小姐。”
卡尔目不斜视没有扭头,用刻意低沉的嗓音回道,“虽然我没察觉到危险,但在回明斯特之前,时刻保持警惕。”
“抱歉,卡尔……”“我没事,别担心。”
卡尔将爱娜的关心敷衍过去,今早从斯卡曼德那里得知明斯特的乱局后,他并没有将这些告诉爱娜和维多利亚,而是直接带着她们翻窗离开旅店,步履匆匆混入热闹的大街,连早餐都没吃。为了争分夺秒,早餐可以在路上和午餐一块吃,当然明斯特的消息也可以那时候再说。但卡尔还是低声对身侧的“妇女”歉意说道:“抱歉维多利亚,我们赶时间,回去之前各方面条件都不太好,委屈你了。”
维多利亚摇摇头:“卡尔哥,不用迁就我,不用把我当成那金贵的公主。我没有那么娇气……好吧,就算有,我也拎的清轻重缓急,而且我在那旅店休息的也蛮好的。”
卡尔对此表示怀疑——刚才那旅店的床板连翻个身都吱呀乱响,泡过水的地板散发着一股子霉味,和他刚穿越来明斯特时住的旧十字街科伦公寓烂得不分伯仲。唯一的优势是偏僻且不记名,前台管理员收了钱给了钥匙,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维多利亚贵为公主,卡尔很难相信她说休息好了是真心话。他当然也知道事态紧急顾不了这么多条件,他和爱娜都吃过苦,这些不算什么,都可以将就,但对维多利亚……卡尔已经有点把她当自己另一个妹妹看待了,确实是想尽量让她舒服点,哪怕是这种时候。可维多利亚好像比他想得还要“体贴”许多。长公主一点公主病都没有,是真的难得。卡尔不免对国王陛下克伦特二世有点意见——维多利亚浑身上下都是闪光点,真诚善良重感情,可爱体贴明事理,若他和菲莉丝以后能有这么个好闺女,怕是做梦都要乐得笑醒。而国王呢,虽然看似宠爱她,可却又矛盾的不重视她,还任凭别人污蔑这么好的孩子,不帮衬就算了反倒暗示她“少抛头露面别给克伦特丢脸”……也许克伦特二世是个合格的,甚至是还不错的君王,有手腕有野心、懂制衡够无情,但他并不是个合格的父亲,他间接促使无意竞争王储的维多利亚置身乱局,又将君王的无情也“喂”给他的孩子。“卡尔哥,你的特效药很有用,我已经不发烧也不难受了。吃饭什么的路上随便凑合一下就好,先回明斯特要紧。”
戴着妇女面具又作妇女打扮的长公主认真说道,“不用顾及我,你和娜娜更应该优先照顾自己,辛苦的是你们,尤其是回去以后。”
“好,但你有什么要及时说。”
“嗯呐,我会的~”维多利亚像往日一样对卡尔甜甜一笑,但她或许是忘了她的伪装面具是个中年大娘,这笑容怎么说呢……大娘慈眉善目的。今早见过斯卡曼德之后,卡尔本就不好的情绪更是雪上加霜。而维多利亚现在确实让卡尔的心情轻松了一些。“卡尔哥,我们这是去哪?”
维多利亚四下看了看,“特拉弗斯的黑市……在这么繁华的地段吗?”
“我们不走黑市的渠道回明斯特了,不够快,还不如里昂和丹妮直接带我们跑回去。”
“那我们……?”
“坐蒸汽列车。”
虽然斯卡曼德没说,但卡尔想也知道明斯特的站点肯定被爆破了,通往站点的铁路估计也被毁了,但教会总不可能把几百公里的铁路都炸掉,列车只要能把他们送到铁路尚且完好的尽头,就离明斯特已不远了。到时候再召唤里昂和丹妮进城即可。至于买车票要用的身份证明……只好违反一下灵能者条例,【催眠】售票和检票员了。爱娜抿了抿唇,脸色微沉——勋爵放弃了相对更慢但更安全隐蔽的黑市渠道,反而在今早临时改变决定,即使冒一定风险也要选更快的蒸汽列车……这说明,明斯特很可能已经出事了。三人继续快步朝中央车站匆匆走去,他们的一言不发与特拉弗斯的熙攘热闹格格不入,然而这时,前方拐角似乎乍起清亮的吆喝声,卡尔看到——几名跑的满面通红、神情焦虑的报童怀里捧着大摞大摞的报纸,边扬起一份报纸挥舞抛洒,边大声吆喝着“号外、号外!”
听到号外内容的市民们乍起惊呼和议论声,越来越多的市民开始向报童附近拥挤而去,并抢着报童挥洒下的报纸,随后一目十行飞快扫视起来,越读脸色越是阴沉,心惊到呼喊……(重大消息的号外,报纸通常免费)离得稍远,街道拥挤,人声鼎沸,三人反倒听不清内容,可卡尔心里却猛地一颤,似乎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从心脏蔓延到全身……维多利亚踮脚尖远望,试图让视线穿过拥挤的人潮看清一两份报纸,不安问道:“到底怎么了……?卡尔哥,娜娜,你们听清报童喊什么了吗?”
“没有,我们也过去,跟紧我,别被人群冲散了。”
说罢,卡尔走在前面开路,快步从拥堵的人行道上挤出路来朝报童和捡到报纸的人那边而去。“……怎么会!?”
“这不可能!”
“神明保佑,天啊,这……”越来越嘈杂。“借过,谢谢……借过,请侧一下身,先生。”
卡尔不断开路,维多利亚紧紧揪着他和爱娜的衣角,穿越拥挤的人潮,终于,四散报纸的报童也朝这边跑来,他们听清报童焦虑到破音的号外声了:“号外!号外——!刚收到的消息!”
“南莱茵帝国对维德不宣而战,南方战线陷入焦灼——!”
卡尔眼疾手快从半空中捞起一份飘散的报纸,油墨香的纸张依旧温热。头版赫然印着加粗加大的黑体字:【南莱茵帝国集团军突破维德南方防线,圣西里堡垒告急!】“怎么可能……不宣而战?!”
“为什么突然就……不是说南蛮的陆军后撤了十五公里吗?”
“防线驻扎的王家陆军干什么吃的?怎么连敌人的集团军突破缓冲区都看不见!!”
“怎么没有观察到南蛮的军事调动……南方防线的军队呢!边防怎么能和豆腐一样!”
“你们往后看,是南方总指挥赫德尔元帅要求全部撤回圣西里堡垒防御!”
“该死——!圣西里堡垒……万一破了可就快到纽伦了啊!”
“神明保佑……炼金教会呢?教会应该支援啊!为什么没写教会的支援,最新的消息什么时候能收到?”
“天啊……我的家人还、还在圣西里附属的村子啊——!”
“护国公的军队……斯图尔特公爵调兵了吗,让护国公领兵去前线支援……”“等等——!你们看南边,看天上!那黑压压的一片是什么?!”
“天上……?”
“是候鸟吗,怎么这么多?”
“不像是候鸟……就算离得远,但我见过候鸟南飞……不应该是这样的。”
人声错乱嘈杂,维多利亚捏着报纸的手不住颤抖,脸色惨白。闻声,她仰头朝南眺望——远处南方天际,密集的大片黑影似遮天蔽日,缓缓向南……是候鸟吗?“卡尔哥……”维多利亚嗓音颤抖地问身旁的青年,“这……那些是、候鸟吗?它们朝南去了……”卡尔收起了小巧的单筒望远镜,摇了摇头。那不是什么候鸟。是蒸汽飞空艇。密密麻麻,飘荡着南莱茵的国旗。没人知道它们从哪里起飞,竟已悄无声息进入维德领空,但……它们向南去了。直指纽伦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