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满目疮痍，铁面人心中无比气愤，自己真心相待，换来的却是这等背叛，他誓杀之！

可也明白，现在绝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还是要将自己的手下保全下来，即便再不待见这些乌合之众，铁面人也清楚，若是折损了这些最忠诚的下属，心斋必将元气大伤。

不过对方以为引水灌城便能击败自己，未免也太天真了！那个叛徒肯定不清楚，自己的幻兽是五阶冰凌侍女，一种人形幻兽。而冰凌侍女，那可是玩水的一把好手，最擅长的，便是化水成冰，凝气为霜！

便见铁面人口中念念有词吟唱起来，大约过了一分钟之后，铁面人周围的温度急剧下降，明明是夏天，却变得寒冷刺骨，俨然寒冬。

宫望一直在观察着场内情况，察觉到异样之后，脸色剧变：“不好！他的幻兽是冰凌侍女，他在施展极寒领域！”

话音刚落，铁面人头顶便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白眼，随着白眼缓缓睁开，就像打开了一个无底洞，无数冰雹从白眼中洒下，浸入水中。大概半分钟之后，便见铁面人脚下的水面开始慢慢结冰，又过了大概一分钟的样子，原本无形之水全部化为了坚冰。随着铁面人的不断走动，一条百余米长的坚冰带慢慢成型，场面极为惊人。

做完这些，便听铁面人大声喝道：“众将士听令，全部游到冰面上来！”

得到吩咐，那些原本在水中苦苦挣扎的贼人尽皆依言行事，又过了大概一刻钟的样子，除了少数贼人被溺毙之外，绝大部分贼人都得救了。

汪道成看得是目瞪口呆，这铁面人竟然如此强大？如此险境，都能逆天改命！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天理了！

眼见苦心经营的局面被铁面人一招化解，宫望铁脸色铁青，这一刻，他已经预料到或许这是他人生中最后的时光。

只见宫望咬了咬牙，像是下了决心，陡然对汪道成说道：“爵爷，下官求你一件事。”

汪道成心生惊讶，都这个时候了，宫望准备干什么？

“请讲。”

“这一回，安县肯定是不能幸免了，我为朝廷命官，有守土之责，断不能弃百姓而去，今日便是我宫某的死期。但爵爷乃是灵使，又是勋爵，想逃自然是办得到的。我只求爵爷念在我们共同抗敌的情分上，将来若是有机会，替在下完成一个心愿。”

宫望脸上的决绝，让汪道成明白，对方是真的做好战死的准备，不由心生敬佩，不管宫望此前如何，但光看他有殉城的打算，绝对对得起他这身官服，这样的人无疑是让人敬佩的。

汪道成重重的点了点头：“什么事？”

见他答应，宫望眼神复杂而又遗憾的说道：“替在下查清先帝的死因！”

遗憾，估计是自觉已经等不到那天了吧。

汪道成心中一惊，怎么扯到先帝去了，宫望一个小小的五品官，怎么会和先帝有交集？

要知道先帝可是大仲存在感最强的三位帝王之一，除了仲太祖萧炎，百姓提到最多的，便是先帝萧病已了。

说起萧病已，那可是位了不得的帝王。此人原本乃是湘东王世子，本无机缘继承大统，但仲哀帝死后无子，只能从王室各分支中挑选继承人，彼时外戚、勋贵、士族三方争斗激烈，都不愿意让对方的人上位。三方争执不休，以致皇位空悬长达两年，这放在任何朝代都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如此一来，上至朝廷，下至百姓对三方自然皆有怨言。迫于形势，三方势力只能达成妥协，挑选了萧病已作为傀儡，在三方势力的首领看来，湘东王一支远离朝廷，素来无权无势，而且彼时的萧病已年方八岁，是做傀儡的最佳人选，就这样，萧病已侥幸得了皇位。

但三方都没有想到，他们挑选出来的最佳傀儡，却是一位绝世雄主。萧病已一边表现的极为恭顺，麻痹三方。另一边利用对方轻视自己的心态，先是收拢宫廷宦官，组建太寺省，将其发展成一个强大的情报暗杀组织，随后又不断拉拢被三方排挤的官员，慢慢崛起壮大。

见时机差不多成熟之后，便命太寺省相继刺杀三方首领，挑动三方内斗。在三方斗的元气大伤的时候，某日他大宴群臣，在宴席中施展雷霆手段，诛杀三方势力的核心骨干，一举荡平三股势力，将权利收归皇室，自此全面亲政。彼时，他年不过十三。

若仅仅是如此，百姓肯定不会念叨这样一位皇帝。

他亲政之后，便颁布了几项法令，惠及天下百姓。最有影响的法令有两条，第一条便是“五十税一，与民休息。”

鉴于哀帝在位大兴土木，赋税繁重。萧病已提出将原本哀帝制定的五税一制度，直接提高至了五十税一，真正做到了轻徭薄赋，惠及天下百姓。第二条则是“免奴为客”。所谓免奴为客，便是指将原本附庸豪强的奴隶，赦免为佃户，国家给予他们一定田产之后，让他们恢复自由身。豪强不得再像此前一样掠夺这些人的财富，要想借用这些人的力量也不是不行，但得支付相应的报酬。

这样两条政策算是真正的惠民政策，老百姓自然是感恩戴德，纷纷念着他的好。

萧病已最大功绩还不止于此，在武功方面，也有极大的建树。在他亲政十年后，敌国北魏趁中原大灾，举大军五十万来袭，妄图抢夺燕云十六州。彼时朝廷上下皆言，北魏强大，不可力敌，但萧病已力排众议，御驾出征，接连数场大战，大败宿敌北魏，打的北魏元帝斛律铭抱头鼠窜，仅带着数万残兵逃回北魏。这是仲国首次击败北魏，也是唯一的一次。

挟持大胜之威，萧病已继续北向，夺取了河套地区乃还，一时间萧病已之名响彻整个华夏大地。

但天有不测风云，所有人都没想到，这样一位雄才大略的英主，却在两个月之后死了，甚至死的不明不白。

一日中午，他在休憩之时，被几个小宫女联手捂死了。而且更加离奇的是，在他死后，朝廷上下的表现极为诡异，只是处死了这几位小宫女之后，便不了了之，随后再无下文。更加离奇的是，在他死后，朝廷给他上的谥号竟然是炀，仲炀帝这个极具讽刺性的谥号，这里面若是没有猫腻，鬼都不信。

宫望自然明白汪道成的疑惑，不等他开口相问，便解答了起来：“实不相瞒，本官原是先帝属官，先帝死后，数度被贬，这才至此。”

其实宫望的回答实在是太谦虚了，他何止是仲炀帝的属官，根本就是头号智囊。当年宫望师从高晟，是高晟最器重的门生，甚至想要将女儿嫁给他。于是宫望初入官场，便不断有贵人相助，年不过二十五，便做到了礼部侍郎这等三品大员。

恰在此时，仲炀帝亲政，杀了高晟的师傅，也就是原本的士族魁首李征。原本高晟、宫望这等士族中坚也应当是在受清洗的行列，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仲炀帝反而再度重用二人，甚至将高晟提拔为了宰相，宫望更是出任兵部尚书。在其任上，仲炀帝对宫望是言听计从，十分信任。

受此知遇之恩，宫望感恩戴德，潜心用命，一心报效皇恩，彻底断绝了与士族的来往，至此与高晟产生嫌隙。随后宫望更是全力谋划，助仲炀帝大败北魏，甚至可以说仲炀帝能够大败北魏，宫望有七成功劳。

仲炀帝死后，高晟见其发妻亡故，欲再度招其为婿，却被宫望拒绝了，只因他怀疑仲炀帝的死，高晟绝对脱不了干系。如此一来，算是彻底激怒了高晟这位恩师，对其一贬再贬，最终从二品大员贬到了这鸟不拉屎的豫章。

汪道成对宫望了解不多，只以为他是寻常属官，也没太放在心上：“行，我答应了，不过或许在下未必帮的上大人。”

宫望以为他言下之意，实际上是拒绝了，心存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但无奈之后，整个人又露出一副决绝的表情：“既如此，本官先行一步！儿郎们，随我杀敌！”

随后头也不回的冲到了一线，与杀过来的敌人纠缠在了一起。

这个时候的宫望，在汪道成眼中无疑是十分高大的，哪怕他仅仅是一个照面便已是狼狈不堪，险些丢了性命，但却依旧咬着牙，死命挥砍，大有杀了一个就赚了的打算。

看着这样的宫望，汪道成头一次懂得了什么是责任。不由心潮澎湃，宫望是朝廷命官，难道他汪道成就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宫望都想着为百姓杀身成仁，他汪道成难道品性会比宫望差？

不，他绝不相信！

另外还有一层原因便是，他深知，若是今日自己什么都不做，便独自跑了，余生一定会良心不安，每晚都会梦到一群冤魂来质问自己，为什么当日要撇下他们跑了。

是以即便明知道铁面人无比强大，但他也想试试，要不然他良心难安。人最怕的，就是无法面对自己，哪怕有些东西是自己强加给自己的，但却偏偏没有办法改变。

或许他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怕死。

大笑着冲了上去：“宫大人，本爵爷来助你一臂之力！”

见他没有逃，宫望有些诧异，也有几分欣慰，随后也是朗声大笑：“好！那下官就和爵爷痛快大战一回！做一对守土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