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大货车逆行，撞到了你的车。”

司泓的说法和当年父母的解答一样。苏伊人又问：“在什么地方发生的车祸？”

这也是她最困惑的地方，她完全忘了车祸之前发生的事。司泓轻轻抿了一下嘴唇，低声回答：“在一座山上。”

“山上？”

苏伊人实在想不起来那时的事，“我为什么会去那座山？”

司泓迟疑了一瞬，摇头，“我不知道。”

见苏伊人依旧望着自己，司泓只好又说：“我当时赶到的时候，车已经撞得不像样子了。”

苏伊人敲了敲脑袋，她怎么就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呢！“那车上还有什么人嘛？”

她又问。司泓的手指下意识收紧，刚想回答，忽听外婆喊道：“伊人，你来我身边坐。”

苏伊人立刻应声，起身走了过去。司泓坐在原位，却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他看向苏伊人的背影，眼眸沉了沉。他不想骗她，可又不知道当年的事该如何向她解释。即便他说出了实情，对她来说能有什么改变吗？外婆摩挲着苏伊人的脸颊，声音慈爱，“好遗憾，我都看不到你的样子啊，若是能早些年见到你就好了……”苏伊人覆上她的手，看了看外婆的眼睛，又问一旁的楚玉枫：“二舅舅，外婆的眼睛不能治好吗？”

楚玉枫摇头，“国内找了很多眼科权威，都没有十足的把握。”

“那去国外试试呢？”

苏伊人说：“我在国外生活了许多年，也有一些人脉，要不要试试？”

“我是不会出国的。”

外婆固执道，“我不要成为外国人的试验品。”

苏伊人无奈地笑道：“外婆，怎么会是试验品呢，国外也是正式的医院。”

“你外婆年纪大了，医生害怕在手术台上出现问题，根本不敢动手术。”

楚玉恒接茬道，“另外，她也不适合坐飞机长途跋涉，只能在国内治疗，或是把医生请来。”

“那就把医生请来。”

苏伊人说：“您把外婆这些年的检查报告给我，我问一问国外认识的医生。”

司泓想了想，对苏伊人说：“西医不行，就找中医看看，说不定会有新的方向。”

“对，可以找中医！”

苏伊人眼前一亮，可不知为何，她脑海中竟然浮现出陆云霆那天认真给自己施针的画面，她忙甩开了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据我所知，国内只有那位神医，可能有把握治好母亲的眼疾。”

楚玉恒沉吟道：“不过他已经九十多岁了，且隐居多年，根本找不到人。”

众人听完皆陷入了沉默，只有司泓沉吟片刻，轻声开口，“他还有一位传人，针法可谓一绝，早年间曾救活了一个濒死的人，比他师父有过之而无不及。”

苏伊人顿时觉得有了希望，急声问他：“那他的徒弟在哪儿？”

司泓摇头，“他这个人比较随性，一年也接不了几个患者，不过我们可以给他留言试上一试，说不定能被他选中呢。”

众人点头，“看来只能试试了。”

陈婉宁却叹息一声，“算了，别试了，我这双眼睛也是咎由自取。”

据楚玉枫所说，自从苏伊人母亲消失之后，外婆整日以泪洗面，眼睛越来越不好，后来外公去世，对她又是一次打击，没过多久，她的眼睛就彻底看不见了。“外婆，别这么说，”苏伊人心里发酸，“您当年也是为了我妈妈着想，她一定理解的。”

陈婉宁垂眸望着她的方向，问她：“你不怪我吗？”

苏伊人拉着外婆的手，摇头，“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我怎么会责怪一个心里只盼望女儿一切安好的母亲呢？”

见陈婉宁眼睛又有些湿润，苏伊人沉声道：“外婆，只要有一线机会，我都要治好您的眼睛。”

为了让您再看一次这个世界，也为了让您再透过自己这张脸，看到您想念了半辈子的女儿。—月至中天，星辰寥寥。苏伊人和司泓坐在葡萄架下乘凉。她给司泓倒了一杯花果茶，“听说这些果子都是二舅舅亲手摘的，又亲自烘烤成果干泡茶。”

司泓尝了一口，点头称赞：“味道确实不错。”

苏伊人单手托腮，抬头看着这片葡萄架，语气淡淡的，“三舅舅说，我妈妈以前很喜欢在这个葡萄架下面乘凉。”

司泓抬头看着枝繁叶茂的葡萄树，又看向苏伊人如星辰般明亮璀璨的眸子，轻声询问：“很想他们吧？”

苏伊人“嗯”了一声，嘴角却弯了弯，“不过我知道，他们肯定也在某个地方看着我呢，我不难过。”

司泓深吸了一口气，胸口满满涨涨的有些难受。他想了想，站起身走到苏伊人身旁，故意把藤椅拉得离她很近，坐了下来。苏伊人收回视线，诧异地看向司泓，不明白他突然这是要做什么。司泓却极其平静地回望了她一眼，随后拉起了她的手。苏伊人眼睛赫然睁大，错愕地看着他摩挲着自己的手背，又看向他平静淡然的神色，声音都不太自然，“司泓，你……你这是做什么？”

司泓挑了挑眉，金丝眼镜后的双眸带着一丝戏谑，平静的语气中多了一丝调侃，“拉个手怕什么，大家都是成年人，你这么漂亮，想对你动手动脚很正常。”

苏伊人的脸一下子红了。他这是胡说八道什么呢！“你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嘛！”

苏伊人想挣脱开他的手，可司泓看似温柔，手劲儿却不小，她完全挣脱不开。司泓捏着她肉嘟嘟的指尖，忽然笑了一下，眸色温柔，“不逗你了。”

说完，他放开了她的手。苏伊人脸颊绯红地瞪着他，忽然，她想起自己之前对他说过类似的话。就在她去江城的那天，他打电话抱怨自己给他安排的“客户”对他动手动脚，她当时就是这样说的：“拉个手怕什么，大家都是成年人！你这么帅，人家动手动脚很正常呀！”

他竟然把自己之前对他说的话原封不动还给了她！苏伊人气急败坏道：“你怎么这么小心眼儿！我还不是为了解决你的终身大事嘛！”

司泓笑意深深，嗓音低沉，“我就是这么小心眼儿，所以千万别再给我安排相亲，否则……”他后半句没说，可镜片后的那幽静的双眸，直接给了她答案。苏伊人却没注意，不依不饶地捶了他两下，“否则又怎样！你还敢威胁我！”

司泓接住她这一拳，顺势将她的拳头包在掌心，眼眸中飞快地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情绪。黑眸深邃，情难自抑。那一刻，苏伊人紧盯着他的眼睛，黑润、狭长，倒映着她娇蛮的模样。苏伊人微微错愕，竟有一瞬间的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