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烟雾弥散，嘴里吐出烟气，烟灰簌簌落下，缓解了长久以来压抑的情绪。蹲在橙色的垃圾桶旁边，大概没想到自己会沦落到躲家人来这边抽烟，路上没有多少人，无人注意自己。熟悉苦涩的味道含在口中。陡然，眼眸中闯入背影，在华阳大街上遇见熟人就不感到惊讶，郑云舒一小步一小步挪动到垃圾桶后面，保佑别看到自己。可惜，当周越转身的时候，就已经看见马路对面郑云舒正挪动，以及手中的香烟缭绕。唇角的弧度微微上扬，走了过去。郑云舒大口一吸，闷着歪头看下周越是不是走了，眼前空无一人，才放下心。眼角余光淡淡地瞟见了黑影，心知还是被发现了。郑云舒熄灭烟蒂，缓缓站起身，略转身子，目光对上周越，“你也在这里逛逛？”

“我在马路已经看见你，想过来打个招呼，你不用熄灭，我不介意。”

周越眼里渐渐温柔。郑云舒抿着嘴，有些不好意思，干脆拿出香烟，在周越眼前晃一下，“要不要来一支？”

周越笑着摇摇头，“不用，我不会抽烟。”

马路边上只剩下周越和神情上十分尴尬、眼波流转的郑云舒。他们选择坐在马路边上的台阶，郑云舒直接在他面前又抽出一根新的香烟。“你怎么会出现华阳大街？”

“我是帮同事取东西来这里转交给同事的朋友。”

郑云舒抖动下烟灰，“你呢？怎么不去过年。”

“我原本要去超市买点东西，父母在国外，已习惯一个人过年，还有落落。”

周越表情苦笑，眼底微微苦涩。原来他的父母在国外，那就是说要一个人过年。明明过年是热闹、团圆的氛围，郑云舒在他身上感受到似乎只有孤单。缓缓吐出一口烟气，问道:“落落是谁？”

“我的猫。”

喜欢养猫的人，性格都比较细腻、温柔。并没有那天高律师所说的冷漠，郑云舒注视着周越的眼睛，也没有找到她所说的对自己有点特别的情绪，高律师一定判断错了。棉服口袋里的复古铃声响起，一听就知道是妈妈打来的，估计是让自己买菜什么的。“我接下电话。”

郑云舒边掏手机边对周越说。“嗯。”

郑云舒接通电话，还没说喂，就被暴躁的声音传来。“死丫头，你去哪了？我让你去买些包饺子的东西，几个小时都过去了，我的菜呢？！”

她拿远一点电话，挠了下脑门，耳旁任由着妈妈抱怨声。周越见此状况，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她们母女两相处蛮有趣的。直到电话那头没了声音，才开口道：“还有什么话要说？是让我买完菜早点回家对吗”“不，家里的醋不够用，记得买。”

声音有些平缓。这下轮到郑云舒扶额无语，打电话来，说买醋就行，还要骂自己长达几分钟。心里愤愤不平只能化作一句，“好的。”

电话那头得到回复后，就挂断。郑云舒把手机装回去，望去周越，“既然如此，你去我家吃一顿饭吧，就是很简单的家常菜。我正好要答谢你帮我找工作。”

“不用，朋友之间是应该的。”

“没事，家里多一个人比较热闹点。你一个人过，我觉得有点孤单，婷婷也说了想见你。”

郑云舒站起身拍拍棉服屁股的灰，然后眼神暗示着周越和自己一起走。周越没办法拒绝郑云舒的邀请，慢悠悠地站起来。“我们先去超市买点包饺子的东西。”

郑云舒说完将手里的烟蒂扔进垃圾桶里。回首看周越，得到一声“嗯。”

转眼间，黑云悄悄地吞噬蓝蓝的天空。郑燕惊诧地看着郑云舒提着菜回来，身后还多了一人。周越笑眯眯地朝郑燕打招呼，“阿姨好。”

婷婷见到哥哥来了，开心地跑过去抱住周越的大腿，“哥哥！”

周越蹲下身子，摸了摸她的头，接着看向郑燕。有没有人告诉她，为什么要带他来家里，妈妈困惑地看眼前的一切，郑云舒忙着在餐桌上掏出蔬菜和肉之类。郑燕见周越注意着自己，“你好，你先坐客厅，我马上来。”

婷婷便拉着周越去客厅。妈妈急忙拽着郑云舒去自己的房间。“你在搞啥呢你？”

妈妈错愕的眼神。郑云舒被拽得有点痛，轻轻皱眉，“怎么了妈，你以前不是挺喜欢他吗？”

“哎！你脑子有没有搞错，你带有妇之父来我们家干嘛？以前喜欢他，是因为我不知道他订婚了，还有之前车祸的事情。”

“妈，你不要误会。我带他来是因为他一个人过年，我们不是今晚要吃饺子吗，之前他帮我找工作，我还没谢过，所以就带他过来了。”

听到女儿的解答，妈妈稍微放下紧张的心，呼出气来。“那就好，道德败坏的事情，咱不要碰。你看妈妈，每一段婚姻都是光明正大的。”

郑云舒白了一眼，光明正大的是没错，可惜没有一段是圆满的。“我知道。你大可放心，我对他没有感兴趣，对婚姻更没有兴趣。”

“怎么可以对婚姻没兴趣。”

妈妈面目厉色，沉声地说：“你已经25岁了，现在都可以结婚了，你可以找个喜欢的人试着相处看，看上哪一位，我不反对。”

“行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客人在外面呢。”

声音充满着不耐烦。“好，改天再说你的终身大事，走吧。”

妈妈抓着门把手摇头一下，示意女儿先出去。郑云舒将土豆泥、猪肉馅、韭菜全搅拌一起，饺子皮也准备好了。母女俩准备包饺子，周越也过来加入包饺子。郑燕本不想让客人周越帮忙，拗不过他想帮忙的心，没想到包起来还真是像样。“我在家经常做饭，所以这些基本都会。”

周越边包边说。妈妈越是看周越就越喜欢，眼里满满的遗憾，要是女儿能和他在一起就好了，叹息着摇摇头，太可惜了。婷婷也想过来包饺子，郑云舒揪下饺子皮的一团，给婷婷拿去玩。厨房里的水开了，郑云舒把一板饺子拿过去下好。不一会儿，香气喷喷的饺子上锅了。郑燕热情洋溢地将饺子夹到周越的碗里，“多吃点奥，不够的话，阿姨再给你下。”

周越连连说声“好，好，谢谢阿姨。”

两手端起碗去接郑燕夹的饺子。婷婷小手捂着脸偷笑着。郑云舒对妈妈这热忱的行为早已习惯了，妈妈向来爱热闹，有人来家做客，喜欢尽力招待好。家里平时客人来的少，自己对今天这情况也不会出声阻止。晚饭过后，郑云舒和婷婷要去送下周越。周越跟着她们身后，悄悄地揉了揉自己的肚子。郑阿姨太热情了，饭量比平时有点多，不过，心里感到温馨。小区的环境比较黑，郑云舒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着地上路。婷婷兴奋地一蹦一跳，踩着光照亮的路。愈往前走，路灯愈是明亮起来。郑云舒转身对周越说，“好了，外面的小巷子都有路灯，你出去注意安全。”

“好，谢谢你们。”

“不用客气，那我们走了，再见！”

婷婷也招手说再见。周越正看着她们离开，唇边的笑意尚在。脑海里回想起几天前查了关于郑云舒的案卷，意想不到的是她和上一个继父的儿子肖亦发生了矛盾，差一点就要过失杀人，原告主张的强奸未遂这四个字让周越骇目惊心。终于明白那一天从她手里接过的药袋，脸上那种防备的表情。丢失的八年时光，对郑云舒来说是件残忍的时刻。本该翱翔在天空，自己的老班都说过这女生有希望考上京大，成为全市的骄傲。他想帮深陷于痛苦的郑云舒走出来，就像哥哥一样。哥哥的遗书上说因为有人帮了他一把，才会坚持熬过一段时间。虽然哥哥离开了这个世界，但是仍然感激那位陌生人的善意。周越在路灯下微仰起头，双手插在兜里，望着冬夜里那几颗的星星，想起哥哥说，“你抬头看看，我一直都在。”

这几天，亲戚来家里过节，大家都是寒暄一阵就完了。想不到自己竟成了亲戚们的话题中心。“云舒到现在没有对象吗？”

“没有，我给她说了很多次，她不听，我家的姑娘事业心太重了。”

“事业心太重了不好啊，没有一个男的喜欢女的工作要强，女孩子就应该在家里相夫教子，贤妻良母的，才会被看得上。”

妈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说的道理，我都懂。我没什么要求，只要他能答应我一辈子好好照顾云舒就行了。”

“云舒长得很漂亮，一定会有男的追她，你不要太着急，现在的年轻人最烦催婚。”

房间里的郑云舒听到客厅里的一番话，眉眼间全是心烦意乱。服了这些亲人们，还有自己的妈妈。“你媳妇怎么样啊？是不是相处的挺好的。”

“别提了，我儿子娶的不是媳妇，是祖宗。一天天竟知道花钱买化妆品、衣服啥的，不知道为家里省点钱，也不知道做家务啥的？我都要被气死了。”

“哎，这就你不对了，你媳妇不是挣钱比较强吗，花自己的钱应该的。我看你就不要掺和两小口子的事情，免得他们闹矛盾。”

妈妈劝道。“可是挣钱是为了这个家啊，你不想想现在养一个孩子多费钱。我那个朋友，她说娃出生后，买好一瓶奶粉好几千。还有那个……那个谁家的姑娘，上一所好的幼儿园要十几万呢？”

“真的假的？！”

“真的啦！”

想不到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婷婷上的公立幼儿园才几万元钱。郑云舒感觉他们是不是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孩子的压力更大。郑云舒能理解这些想给孩子最好教育的父母们，但也要顾着自己的财力范围才行啊。想要培养出一个优秀的孩子很简单，就几个要求，学会陪伴、学会尊重、学会放手。大多数中国式家长却做不到，把孩子当做自己的附属品，让其活在自己的控制下。这也是青少年犯罪心理学案例发现的背后主要根源，郑云舒摇头叹息，带上耳塞杜绝外面的声音，翻起民法典。等那些亲戚走以后，天也黑了。郑云舒抬头留意起房间门缝里透出的光亮，起身伸着懒腰，走出门外。婷婷在客厅里安安静静地玩自己的积木，而妈妈缩在沙发，看手机，眼瞅女儿出来，立马把手机给关闭。“你出来了。”

郑云舒坐在妈妈的身旁，“妈，你不要给我介绍对象什么的。”

一下戳穿到妈妈的小心思，脸顿时泛起微红，“哪有啦!你在想什么？”

“今天下午，你和姨妈们之间的谈话，我都听到了。”

妈妈把手机藏在身后，“人家不也是关心关心你的嘛。”

“他们的事情没理清，还能腾出手管我的事吗？”

郑云舒淡淡地问。“呃……”妈妈无言以对，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去反驳女儿。“你总得要找个伴吧，你不可能一辈子光要守着我和婷婷的，妈妈希望你能找到幸福。”

妈妈眸中十分真诚。“幸福不是通过结婚才能实现的，我现在陪着你们，我开心。挣了钱，我也开心。这就是幸福啊！”

“你不是以前渴望组成一个家庭吗？你小时候不是喊着要爸爸的吗？现在你长大了，难道你不想有自己的小孩吗？”

郑云舒笑了笑，“以前是挺希望的，现在反倒不那么想了，兴许我丧失了爱一个人的勇气吧。”

妈妈顿时眉头一拧，打了郑云舒胳膊一下，“这什么鬼话!什么丧失爱一个人的勇气，你就是犯倔，为不想结婚找借口。”

郑云舒实在没办法和妈妈聊下去了，再聊下去迟早要吵架。立马转移视线，对着客厅的婷婷伸出手，“婷婷，来，姐姐陪你玩游戏。”

妈妈瞧郑云舒没志气，气的不打一处来，不管了。等过完年后，亲自找个满意的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