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交谈，必须让郑云舒觉得可以相信自己。“我不想知道你的故意伤害罪是怎么引起的？伤了谁？我只知道，这些已经过去，帮你重新认识自己，接纳自己，就足以。”

轻轻地将碎片给弄走，季言握着手腕的时候，心里多多少少有点怵目惊心，她太瘦了。季言可以初步判断郑云舒得的是抑郁症，而且沉浸在负面情绪里难以自拔。季言慢慢地站起来，面对着视线不在自己身上的女孩。一手按住郑云舒的肩膀，好让她坐下来，说:“你当下度过了17岁的人生，还有几十年的光阴，你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放弃吗？”

“很多年前，我曾像你一样，有过这样的念头。”

季言留心郑云舒的眼神如死沉沉的湖水一样，泛起了涟漪。随后，季言从包里掏出纱布与药水，蹲下身子，给郑云舒边上药边说:“那时候，我还是一名外科主刀医生。并救过很多人，还得过很多奖。”

季言擦完药水，抬头看了郑云舒一眼，伤口这么痛，还能强忍着不喊出声。“那一天晚上，也许是因为我的失误，被迫放弃一个小男孩的命。虽然看多了很多生离死别直至心里麻木，但这个无疑让我最心痛。此后，就算家属不追究我的过错，我已经再也无法拿刀救人。”

郑云舒的手已包扎好，季言坐在她的身边，“经常午夜梦回救那个小男孩的晚上，所以才会引起心理疾病。处于自己放弃自己的状态，朋友得知我的状态后，带我去看病。”

季言说到这时，唇角抿起了笑意，很难想象自己是医生，竟会沦落到要去看病。“心理医生说我的心病太严重，能拯救的只有自己，心理医生只能起到辅助作用。从那一天起，我重新走上心理学的这条路，去化解内心的疑惑，减轻内心的缠沉重感。”

郑云舒不再抗拒季言，只是沉默不语。“如你所见，我现在成为了心理学医生，还可以去救很多人，包括你。如果你想放弃治疗，可以，你先思考你剩下的光阴可以做什么事情？有没有人需要你？有没有想做的事情？自杀是很容易，但生命只有一次，绝无重来的机会。你都想过去死的勇气，为什么没有想过继续活着的勇气呢？”

季言盯着郑云舒。十七岁的她脸上有着超乎同龄人的笑容，悲伤绝望，眼睛里空洞，“我这辈子，再也无法回到学校了，再也不能参加高考了。”

“如果你想学习，可以自考。自考失败，可以成考。成考失败，可以上夜大。这些种种选择都可以创造人生无限可能，只要你想。”

突然，郑云舒站起身，转身走到阳光洒满的那个地方，闭上双眼，仰着头感受光良久。季言当场微征，有点不理解她的举动。良久之后，郑云舒偏过头，声音仍旧带着冷冷，“你可以放心了，我不会杀你。”

季言眨了眨眼睛，这么恐怖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是有点点令人震惊的感觉。于是，笑着说，“至少，你现在还活着。”

季言走到她身边，“在清零你的人生时，尽情享受当下吧。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留遗憾地活着。”

说完话，双手撑着窗台，闭着眼睛，阳光洒在脸上是很温暖。郑云舒睁开眼睛，侧着头，凝视正闭着眼的季言。心底不由得涌动出一股暖流。她的话给了自己莫大的勇气。第一次的见面，虽然还没对季言放下全部的防备，但是尝试着放开点心扉。之后，更是因为季言，郑云舒才会踏上心理学的脚步。翌日，郑云舒抱着文件走进办公楼的电梯内。电梯内人数较少，特意挑早一点的时间去上班，电梯的门缓慢地关上。“等一下!”郑云舒顺手按了暂停，电梯冲进来面色慌慌张张的清秀男子。他大口地呼吸了下，抬眼向着郑云舒笑微微地说:“谢了。”

郑云舒好像没听见他说话，直直地站着注视电梯上跳动的数字。“哎，你今天来的挺早的。”

郑云舒微侧着头，不看他的眼睛，回答道:“嗯。”

“我还以为自己会是第一个上班的。”

郑云舒心里闪过一丝不悦的感觉，有点讨厌不熟硬要装熟的搭话。第一次在会议室见面说自己不是靠本事的那个男生顾清，如今却假情假意和自己说话，眉眼间尽是烦躁不安，当下真的很希望电梯赶紧到。顾清第一天进来受到职场同事们的喜爱，在场的部分女同事惊喜交加地互相看对方，都不约而同对这男生感到好奇。毕竟在律师事务所可以欣赏帅哥，还可以和他做朝夕相处的同事，心情还是不错的。办公区部分人是真心欢迎新同事的到来，而有些人脸上没有过多情绪，似乎是在担忧未来的职场上多了几个对手。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顾清的人气比起他们几个新菜鸟来说算是最好了。一是他的外貌清秀，二是嘴甜，喜欢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过，关于他的工作怎么样？郑云舒不是很清楚，她为人处世一直都是冷淡淡的，只要涉及到自己的工作，都会全力以赴做好。不是工作上的事，都不会属于那种热心肠类型的人。此刻，沉默半响，电梯终于到了。郑云舒目不斜视地率先一步迈出去，丢下茫然无措的男子。上午，同事们陆陆续续回到自己的工位上。陈思思见郑云舒低头处理工作，轻点了她一下肩膀，低声说，“云舒姐，等一下，我们去会议室商谈下之前的案子。”

郑云舒转头对身后的陈思思笑笑，“好的。”

关于龙岳房地产开发商有限公司债权转股权纠纷的这件案子，陈思思拿不定主意。“云舒姐，你看龙岳要求只还债权合同的钱，而恒升要求债权转为股权，还有第三人在场等等。我想估计让他们双方上法庭前再调解下，看有没有商量的余地可难了。”

陈思思边说边用笔浅敲下桌子。郑云舒点头，“我们上次听龙岳说董事长占的是大头股权，也就是说还有别的股东。我查过想要债权转股权还需要其他几位股东同意，对吗？”

“这也是问题，关键有一半的股东同意恒升加入，想不懂恒升是怎样在短短时间内拉拢了龙岳一半的股东。我觉得恒升不止想加入，而且想合并龙岳。”

郑云舒说：“不然，我们先取得龙岳的同意，去拜访下恒升，我觉得有时候也听一听对方是怎么想的？”

陈思思叹了口气，扶了扶眼镜，“我已经体会到我们这些员工属实不容易啊！就挣个几千块钱，还要受客户的气。”

郑云舒笑眯眯地看陈思思。这时，会议室的玻璃门被推开。她们俩一致往后看。“不好意思，我以为这里没人，原来你们在这里，”顾清笑着说。“没事，我们俩也就谈谈话而已，你怎么到这里来，是有会议要开吗？”

陈思思打量着抓着门把手的顾清。顾清走了进来，“没有没有，我就是想躲进来偷个懒而已。”

“简直人比人，气死人。你的职场生活过着还不赖，你看看我们俩，头都要大了。”

陈思思感叹着，明明大家都是同龄入职场，怎么过上了天差地别的生活啊。归根结底就是顾清为人情商高，会哄得了人。“哪有这么夸张，说不定，我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努力工作呢。”

“我信你个鬼。”

陈思思反驳，眼里染上笑意。郑云舒全程只望了顾清一眼，便低头看自己的工作，耳边响来他们的话语声。顾清走到她们俩的中间，拿起桌子上的纸质看了眼。“是公司纠纷案子啊？”

“对，你有经验吗？听说你在念大学的时候，去公司实习过半年。”

顾清简略地翻阅了下，“关于公司案子纠纷，我接触的很少，我只知道做生意的人十有八九都是为了利益，少有真心关系。”

陈思思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下，你也没希望了。我还想着给高律师汇报前，和云舒姐一起成功解决这案子，好可以和云舒姐一起平分奖金，”说后扫了眼郑云舒。郑云舒听到自己的名字，抬头朝着陈思思笑了下，打量了下顾清，没吭声。“哎，你介不介意多加一个人？”

顾清问道。陈思思狐疑地盯着顾清，“我没听错吧，你想加入我们，这案子不好拿下。”

顾清看着陈思思这个样子，笑着说:“怎么？我还不能有点志向吗？”

“行了吧你，我倒是不介意你加入，可还是要经过云舒姐和高律师的同意才可以。据我了解，你跟着的律师和高律师实力都差不多，加上他不是分配你工作比较多，你不累吗？”

顾清手搭在郑云舒的椅子上，视线仍在陈思思，“他给我分配的都是一些小案子，哪有你们手里这个案子比较大。”

“同事，这就你的不对了，案子不分大小，用心即可。”

陈思思不是很赞同顾清的观点，在她看来，小案子和大案子都一样，只要认真地去对待，积累很多经验，才可以成为很棒的律师。“好了，我刚刚开玩笑的。”

顾清放下了手，“领导怎么可能会放心我插手别人的工作，行吧，你们两忙，我先走了。”

陈思思笑着举手招招手，“拜~”顾清转身推开玻璃门走出去。陈思思偏过头，挠了挠头，望着郑云舒，“云舒姐，我们刚刚说到哪里？我好像忘了。”

郑云舒这才抬起头，“刚刚说到要不要去拜访恒升？”

陈思思恍然大悟地说，“哦，我差点忘了，关于恒升，我先取得龙岳的同意，然后咱们再一起去。”

“高律师那边不说一下吗？”

郑云舒觉得高律师会想听她们两个现在的进度，如果高律师能指点迷津一下就好了。陈思思鬼马精灵地摇自己的椅子凑近郑云舒的身旁，“高律师那边，就要靠你了，向上司汇报，我可能有点紧张。”

从小到大，最不喜欢就是面对老师、领导、上司等等，对自己有管制的这类人。通常都是很威严，不留情面地训斥的种种画面，她也承认很多时候自己的确很调皮捣蛋。一遇上他们，犹如老鼠见了猫一样瑟瑟发抖着，挨完了训斥后，改不改要看自己的心情。“好。”

得到住郑云舒的答复，脚蹬了下，椅子往后一步。站起身，朝着郑云舒微鞠躬，“谢谢云舒姐，辛苦你了。”

散会之后。郑云舒独自去高亚楠的办公室。“怎么就你一个人？陈思思呢？”

高亚楠取下眼镜，留意到今天来人只有她一人。“陈思思去给龙岳公司打电话请求见一下恒升的同意。”

“好吧，你们案子进度怎么样了？”

郑云舒如实将这段时间以来的情况都汇报给高亚楠说。高亚楠偶尔瞪大了眼睛，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但没有打断。直到郑云舒汇报完后，高亚楠这才忍不住笑出了声。郑云舒面对这情况，有些不知所措，是她们自己的问题吗？“我就说嘛，这些老狐狸玩的够精的，没想到还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高亚楠鄙夷地朝桌子的案子摇了摇头。随后，抬眸看向面无表情的郑云舒，“难为你们俩了，恒升那边我建议你们最好带上录音，同时千万不要入了他们的套路，尽量往债权合同上说，不要说股权部分。”

郑云舒点了点头，“好的，高律师。”

然后，把高律师的建议都记在自己的本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