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云舒回想起刚才同事们的目光，他们的言语，多多少少影响到了自己，本以为自己可以忍住，最终还是没有忍住。有些人没经历过，却自以为是站在道德制高点去批判、指责自己。“我认为你暂时不要在这边工作，等大家情绪平复下来，再回来这边工作。”

郑云舒听到合伙人老板说的话，心里不是很冷静，“难道我在这边工作会影响他们的心情吗？明明是他们先主动好奇我的过去，不是我自己非要揭开的，可现在离开的人却是我。”

合伙人老板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找什么理由去说。郑云舒自嘲地说:“坐过牢的回忆，我并不否认，因为那时候是我自己用错了方式。但现在，他们不知道事情的始末，直接开始讨论我的，都让我觉得很无语。”

她站了起来，嘴角微勾一抹笑容，“我后面暂时不会出现方圆律师事务所，也会把手里的工作给完成好，这些你不用担心。”

还未等合伙人老板说话，郑云舒转身走出办公室门口，经过办公区域时，还能感受到他们投来的目光。所有人当中，她只死死地瞪了一会顾清。走到自己的工位上，开始收拾了自己的东西。陈思思走了过来，她蹙眉，“怎么，老板让你走人的吗？我过去帮你说教去，明明不是你的错。”

陈思思转过身，正打算迈出一步，被郑云舒紧拉着胳膊，“不是这样的，他没有让我辞职。”

陈思思停了下来，转过去凝视着郑云舒的眼睛，洞察出在她璨若星河的眼眸里看得出一股宁静。“老板说让我短时间内不要出现在这里，说会影响到大家的心情。”

郑云舒说这个的时候，用他们能听见的声音说话，眼睛瞄了瞄四周，“但我觉得我没有错，而且我的事情和陌生人有什么关系。”

随后看着陈思思的担忧眼神，“你不用太担心，你尽管给我安排工作，我都会在外面完成，有什么问题我们就约在外面一起解决。”

“要是高律师在这里就好了，就没有人敢欺负你，也没有人敢多说一句话？”

陈思思想着如果高律师在这里，就没有人敢对她的人谈论来谈论去。大家都是慕强心理，谁强谁才能有资格说话。“没事，即使高律师在这里我也会主动离开的，我不想让高律师因为我受到很多不公平。”

说话的言语间有些无奈。郑云舒怕高律师因为要一意孤行帮自己，会得罪了方圆律师事务所的其他资深律师，或者几位合伙人。陈思思理解郑云舒的意思，眼见她把东西收拾好了。背着包，提着一袋子的东西，笑着拍了拍陈思思的肩膀，“你不要太担心，有什么事情就给我打电话就好。”

说完话，就挺着身子，直视着前面的路，不在意经过的人们的目光，坦坦荡荡地走了出去。走出办公大楼门口，郑云舒回头望着这栋楼上面很久，她不知道现在的心情是什么样子，心里的感情好像有种委屈、怨恨、不甘全拧成一团涌了上来。她深深地叹息了下。包里响起了电话铃声，郑云舒收敛起了当下的难过，调整好状态去接了电话。“喂，你好。”

当听到电话内容的时候，郑云舒顿时大脑空白了一片，胸膛里的心快要跳了出来。郑云舒转身急忙去打的，一路紧握着手机，整个身子都在微微发抖着，“师傅，再快一点，拜托!!”不要!千万不要有事。妈妈白天明明之前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晕倒，怎么会突然病情变得加重了。明明有按照医生的医嘱，天天积极治疗啊，为什么？会不会有可能是医生判断错误？郑云舒一遍一遍地心里质问着，不敢设想着不好的情况，眼角悄无声息地落下了。跑到医院，看到护士在守着婷婷，婷婷无助地蹲坐在角落上，把脸深深地埋在膝盖处，妈妈的手术室亮着灯。郑云舒轻声地呼唤，“婷婷。”

婷婷听到自己的名字抬起头来，不远处站着的是自己的姐姐。她顿时哭出来，任由着泪水流下来，站起身奔跑向姐姐，紧紧地抱着大腿。“妈妈……妈妈在……在……里面。”

婷婷哭着说完这一句话，小小的心灵很害怕妈妈有一天会不见了，就像姐姐讲过的童话书一样，灰姑娘的妈妈不在身边，什么都没有妈妈的气息。姐姐也说:“如果有人死了，那代表着天上多了一颗星星，每当想他们就抬起头看看夜空，仿佛他们会守护着自己。”

婷婷不是很喜欢他们说死亡就代表天上多了星星的话，她只知道，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带着自己去超市吃面包、小饼干，也不会再放任自己去玩一天的儿童乐园，她不要妈妈真的会消失，不要。郑云舒抱着婷婷在怀里，不停地安抚着婷婷的后背。眼里藏着脆弱的自己，这一刻，自己不能倒下来，虽然已经没有谁可以依靠。护士说患者已经进去了几十分钟，至于病情怎么样，要等医生出来说明。无人发现医院长椅上郑云舒脸上苍白到了极点，手里不停地拍拍小姑娘的动作，若是走近点就会看到那女生的眼眸深处藏着一抹淡淡的绝望无助。婷婷坐在郑云舒身边，紧紧攥紧姐姐的衣角。走廊里的白炽灯亮着，照射着白色的墙壁泛了黑，空气里的消毒水仍旧难闻。时间一分一秒地走动着，郑云舒不安躁动的心越来越明显，她忘却了现在是什么时刻，也忘却了现在是白天还是夜晚。护士好心地为她们带来两份饭盒，轻轻地拍了拍郑云舒的肩膀。“现在都下午四点了，你们还没有吃饭，先吃饭吧。”

她神色木讷，机械地回答道:“谢谢你。”

护士抚摸了了下婷婷的头，然后离开了。郑云舒简单地给婷婷喂了饭，婷婷只吃了几口，就不吃了，而自己是一口吃不下去。她们都想着病房里的妈妈还没有吃过饭。郑云舒在心里默念着，祈求上天不要那么残忍，可惜，还是带来了不好的消息。医生走了出来，他一脸疲倦，眼神很平静，摘下了口罩，“患者生命体征不稳，没有上周情况那么明朗，她已经胃出血了，听说还呕吐，恐怕等不及要下周手术了。”

她实在无法理解医生的意思，强忍着心痛的感觉，声音微微颤抖，“你不是说只需要手术加化疗就可以吗？怎么到现在就是不行呢？”

“患者的胃内肿瘤没有我们想象的简单，癌细胞已经转移了，现在手术也来不及了。”

医生的话残忍地打破了郑云舒心存的一丝幻想，这样下去要如何告诉妈妈这么残酷的真相，她真的做不到。郑云舒拉着医生的胳膊，带着哭腔的声音，“不，医生我不接受这样的结果，请你再去救救我妈，求求你了。”

婷婷在一旁哭着。医生在医院里看惯了很多生死离别的情况，很多家属一时无法接受，但医生不是神，不是说可以救活就可以救活的。医生也不想放弃患者的生命，只是已经尽力了，冷冰冰机器上显示的生命体征是已经告知了患者的情况。医生拉着郑云舒的胳膊，只能轻轻地说:“我已经无能为力了。”

在这一刻，郑云舒忽地感觉心里的悲伤到了极点，眼泪哭都哭不出来。蓦地，眼前一片黑，好像失去了意识，耳边依稀还能听见他们的呼喊声，“郑小姐!郑小姐!!!”还有婷婷的哭喊声，“姐姐——”渐渐地听不见周围人的声音。在梦里，郑云舒自己深陷入湖水里，没有人救自己。她没有挣扎着，在水里貌似看见了熟悉的身影一直背对着自己。她想要游过去，想看清那人是谁？可那人像是感知到自己要过来，拼命地往前游，郑云舒也在紧紧追过去。终于，郑云舒抓到了她的手腕。那人缓缓地转过来。她看清了来人的面貌，是妈妈，她笑得很温柔，笑得很美丽，如多年前那样。郑云舒想要过去拥抱妈妈，可下一秒，妈妈拨开了自己的手，深深地陷入水底，自己只能看着，看着她离开。想要喊出来却喊不出来，郑云舒猛地睁开眼睛，眼前的天花板竟是那么的陌生。郑云舒发现自己正身处于病床，胸前闷闷的，一手打着点滴，另一手被婷婷给握着。婷婷在自己的床边给睡着了。等脑海里意识清醒的时候，眼眶不由得浸湿，到现在还是没有办法接受医生说的无能为力的那番话。没有想到这一次，她是真的束手无策，突然感觉自己是真的没有用，面对妈妈这样的情况，她还能安安心心地去上班。郑云舒吸了鼻子一下，勉强地坐了起来。想要拔掉手上的针头，被推开门的护士小姐姐给撞见。她急忙地过来阻止郑云舒拔掉针头，“郑小姐，不要这样做，你液体还没输完呢。你不要太难过，你妈妈现在在重症监护室那边，你过去也是无补于事啊。”

郑云舒说:“妈妈在那边需要人照顾，”但感觉自己的头有点昏沉沉的。“这你不需要担心，病人刚手术完需要镇静，里面有护士看着呢，要等到过两天后，才可以进食粥类，或者才让你进去。”

看了郑云舒的吊瓶，吊瓶的液体缓慢地流，“医生说你这段时间操劳过度，心绪不稳，你现在最需要的是好好休养，等好了才可以进去。”

“谢谢。”

郑云舒向护士小姐姐道了谢，护士看了眼床上的小女孩，眼神对她们的遭遇深有同情，谁都不希望会发生这样的事，可怜这个小女孩再也等不到健康的妈妈了。护士帮郑云舒换了吊瓶，顺便调好合适的调节泵，就手端着药盘子出了去。郑云舒脊背僵直着，她伸出手摸摸婷婷的头，窗外的阳光照射在婷婷的脸庞上，她侧睡的样子有几分很像妈妈。郑云舒抿紧了嘴，小声地呢喃着，“我们以后该怎么办？婷婷。”

那几天里，郑云舒眼里心里只有妈妈那边，从而忘记了外面的声音，她的手机因为没有电就自动关机。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不知道，手机也自动断了联系。直到那一天晚上，妈妈清醒过来地简单说了几句话，就闭上了眼睛，昏睡过去的时间越来越长。郑云舒以为妈妈是在休息，就算大脑是理智的告诉自己妈妈是快要不行了，她还是硬认为妈妈会好起来的。看着妈妈在病床上发出痛苦的呻吟声，郑云舒只能偏过头不去看令人残忍的画面。无法联想起以前很爱唠叨自己，爱打扮美丽的妈妈，郑云舒在想，也许妈妈是不是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所以才会脸上毫无血色，十分憔悴，没有了以往的健康状态。“云舒啊…”妈妈的声音听着很虚弱，薄薄的嘴唇苍白。郑云舒轻轻地握住妈妈的手，眼里忍着泪光，抿着嘴。“我感觉自己好累，真的好累。”

“我知道，你不要说话，就好好睡觉就行，等你醒过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郑云舒给她盖好被子，再为妈妈擦了擦脸上的冷汗，抬头扫了眼机器，心跳还是有些不稳。妈妈望向郑云舒的视线里，眉眼间染上温柔的神色，“我的身体我了解，你先听我说，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如果你觉得照顾婷婷太累了，就可以托付给她爸爸。”

“妈，你在说什么呢？不要这么想了，我和婷婷一直在等你回来呢。”

“恐怕我可能回不去了，”妈妈努力地握着郑云舒的手，“我的女儿，你知道吗？妈妈小时候是以你为荣的，是你给妈妈带来很多幸福，他们说上哪儿找这么棒的姑娘。可是，妈妈最难过的是你因为我被迫坐了牢，如果没有妈妈这档子事，也许，你不用在苦苦挣扎，你还是可以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