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高亚楠的办公室里。郑云舒将昨晚与张若欣录下的语音都放给高律师听。陈思思听着听着拳头握得紧紧的，没想着还能被比自己小了几岁的姑娘给耍了。高亚楠站在落地窗，双手交叉着。外面的天气是阴天，太阳被厚厚的云层给遮住，就像高律师的表情，郑云舒看不透她在想什么。直到手机里的语音给放完。陈思思愤愤不平地说，“这什么人啊？居然骗我们，还好云舒姐先去探探口风，不然迟早要把我们拖下去，败坏我们的名声。”

郑云舒一边听陈思思的抱打不平，一边看着高律师。“这个案子我们必须要完成，”高律师抬眸，望去两人震惊的目光，“报警也要一起报，这两件事都一起进行。”

“为什么？高律师，”陈思思非常不理解高律师居然还要接案子，“她的三观都已经那样了，陈大飞打人的事情已经验证是假的了，我们不是第一时间就该退出这个案子吗，免得惹上一身腥。”

高亚楠走到自己的椅子坐了下来，她想慢慢地解释给她们听，看着面前两人困惑不解，“如果我们不接这个案子，那么部分女性在这个社会上就得不到公平的对待，下一次遇到被渣男骗的女生，大家都下意识会默认她就是小三。现在大众挺关心这个案子的进度，纵然对方是很危险，但这个案子背后代表的是一个群体，有很多姑娘因遇人不淑，就在心里憋着，无法得到帮助。并非每一个被三的人都是有错之人。”

听到高亚楠的大局观，郑云舒突然发现自己在这方面确实有欠考虑，她只想着张若欣在欺骗自己，从而忘记了背后还有很多和张若欣一样的处境女孩。张若欣是个别，不代表其他的女孩是那么的坏。如果高亚楠不接这个案子，那么可能就没有别的人愿意接了，到时候那些部分女生的处境越来越尴尬，明明她们也很无辜。在这场无硝烟的战争里，高亚楠总是设身处地为一些弱势的群体着想，工作多年来初心不忘，郑云舒不得不承认高亚楠是个很优秀的女人。“可是，如果她再次伤害到我们怎么办？我们总不能因为她的仇恨就要忽视掉自身的安全。”

陈思思的话未免不是不对。高亚楠指尖拨弄着桌子上小花盆的叶子，眼里慢慢地沉思不语。陈思思还想继续说些什么，郑云舒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做出嘘声的动作。这时候，要给高亚楠思考的时间，有时候的深思熟虑会影响整个团队的策略，而作为下属的她们静观其变。陈思思目光紧锁高亚楠身上，期待她能给出什么方案，张若欣不能再接触了，要不然让清醒过来。“这样吧，关于张若欣的案子就由我来接手，你们不需要再接触。见当事人什么的都在会议室进行吧，这样她没什么理由去伤害我们，对了郑云舒。”

听到高亚楠在叫自己，不由得看了看她。“你现在直接报警吧，张若欣已经涉及到人身伤害，记得告诉警方，希望在她的案子开法庭的时候，能允许参加法庭，其他该怎么负责就怎么负责。”

“好。”

高亚楠无意问道:“不过，我想知道你被张若欣推在马路中央，是你自己反应快速地躲开吗？”

陈思思也意识到高亚楠的问题，顿时打起了已耷拉下来的脑袋，非常八卦那天晚上，云舒姐发生了什么？“不是的，是周越救了我，他现在比我的伤情严重了一点点。”

郑云舒脸色真诚，又解释了一下，“张若欣约我在周越办公的地方，可能他早就看到了我，所以救了我。”

陈思思惊呼了下，“哇靠!英雄救美还能发生在云舒姐身上，是周检救了你哎，你们的缘分太奇妙了吧。”

“没什么奇妙不奇妙的，巧合而已。”

郑云舒辩驳道，看着陈思思好奇的眼神，又扫了下高亚楠，发觉她脸上没什么笑容。“哪里是巧合呢？现在哪个人愿意为了对方付出生命，要是周检没有未婚妻就好，你们两也挺般配的。再不你们直接拜把子吧，都已经是过命的交情了。”

“你是真的想多了，我和他是真的很普通关系，就没什么特别的东西。”

郑云舒现在有点不理解怎么身边人都误会自己与周越的关系，每一次解释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好了，你们开始忙吧，最近可没什么空闲的时间给你们了。陈思思，你先出去吧，我还有事要给郑云舒安排。”

高亚楠打断她们的话题。“ok。”

陈思思抱着自己的文件，走之前对郑云舒调皮地笑了一下，就离开高亚楠的办公室。办公室现场只剩下郑云舒与对面的高亚楠。望去了高亚楠正颜厉色的神情，自己不知为何会有种不好的预测。“云舒，单独留你下来，是希望有些话要给你说一下。”

“好。”

高亚楠说:“周检有未婚妻这一点，我想你应该比我明白，我知道你对你们之间的友情没有打算要进一步的发展。但是在外人看来，你与他之间的关系没有那么单纯，就连陈思思看出你们不同寻常的感觉，更何况我与外人是怎么想的。说这些也想提醒你一下，免得日后会惹出不必要的祸端，可能你觉得这太不可理喻，但在我们的观念来看，男女之间是没有纯洁的关系，所以你好好重新梳理下你与周检两人的关系。”

郑云舒怔住了片刻，最终还是顺着高亚楠的话回答，“好的，我会认真思考，绝不会做出让周越的未婚妻和你们误会的事情。因为就目前来说我还没有能力去承担爱一个人的勇气，这一点上是无可置疑的。”

高亚楠见郑云舒接纳自己的意见，舒展了面目，她不希望郑云舒会陷入一段不该有的爱情，张若欣的案例已经是最好的证明。自己有这样的优质下属，心里上比谁都希望郑云舒‘望子成龙’的心理。“我明白你现在的处境，现在虽然对你来说是很艰难，但是不要失去对生活的积极力量，有时候生活也是会迎来希望的曙光。事业与爱情，你都会有的，像你这样坚韧的姑娘，我很少见到。”

那一天，郑云舒在高亚楠办公室坐了许久，整个话题都围绕起自己，知道高亚楠是有意要提醒自己要学会避嫌，不管自己是不是对周越有心。晚上八点，郑云舒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家，随便给自己煮了碗速食。鲜香的汤底喝的一扫而空，自己摸了摸肚子，吃的好撑啊。离自己不远处的桌子上，响起了电话铃声，脑袋伸了过去看了一眼，是周越给自己打电话，本能地要拿过去接一下。忽而想起白天高亚楠说的话，“你们的关系没有看起来那么的单纯。”

悬在空中的手顿了顿，直至电话自己挂断。郑云舒收回来自己的手，眺望着窗户边上枯萎的花盆，现在该琢磨下与周越的相处。那一天的重逢，他无形之中帮助自己很多，也相信彼此的感情都很纯粹，不存在谁对谁有异心，陶诗涵也见过了，是个极好的姑娘。冥思苦想了良久，郑云舒决定后面就不联系周越了，下一次再相见仅仅是个普通的陌生人，这样就不会引起大家的误会。手机发来了一则消息。她拿起看了眼，【郑云舒，你在忙吗？是这样的，陶诗涵已经知道我们那天的事，她明天想要约你见一次面，让我给你说一声。】郑云舒终究还是回了一句，【好的。】关上自己的手机，继续支着下巴看着阳台上的小花盆，自己有多久没浇水了，看来挑个有空的日子该换新的鲜花。窗外的微风拍打着破败的叶子，有时能听见细细作响的声音。按照时间的约定，郑云舒来到一家饭馆，起初看到陶诗涵给自己发去了地址有点诧异，她怎么会选择上一次自己碰巧撞见她与陌生男子吵架的地方，不感到尴尬吗？门口的服务员体贴地为郑云舒拉开门，“欢迎光临！”

“谢谢。”

郑云舒边对服务员说，边横扫了饭馆里面的人，一眼就看到陶诗涵坐在靠窗边的位置。陶诗涵是属于放眼过去人潮中一眼就能看到的女性，她一身打扮始终一贯青春靓眼，很难让人忘却这靓眼的女生。她注意到自己，站了起来，一如往常地微笑着打招呼，“在这边。”

郑云舒过去仔细看到桌边的一杯橙汁快要见底，一边说一边坐在陶诗涵的对面。“你是不是在这边等我久了，我们不是约好中午12点了吗？”

“我是因为今天公司事情不太忙，所以就过来等着。对了，你看下你喜欢吃什么？可以加点，我已经点完了，就怕你不喜欢吃。”

陶诗涵给郑云舒递去菜单。“不用了，就这样吧，我吃什么都可以，没什么忌口的。”

她点过菜了，自己也懒得再点了。这家饭馆，陈思思带自己来过，口味比较偏辣，自己不是很喜欢。盯着面前眼睛笑眯眯，嘴角上扬的陶诗涵，问道:“我昨晚收到周越发的消息，他说你今天想要约我出来见一下面，是有什么事情吗？”

“我听说周越救了你的事，之所以约你出来，是想问问你对他的感受。”

今天真奇了怪，怎么所有人都在问自己对周越的感受，陶诗涵没有转弯抹角地问自己，可见她心里太在乎周越。能理解她心里的没安全感，也没有要怪罪多此一举的问题。“周越救了我，心里是有点感动，并没有超出你以为的那种感觉。我想郑重地给你解释下，对于周越，我顶多当做朋友去看待，真的没有什么想法，也知道你们订过婚了，我也真诚地祝福你们幸福。”

阳光照去了陶诗涵的脸庞，她眼底的那种失落隐现出来。“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他那样不顾自身的安全，挺身而出地救了你的事。周越不是那种很热心肠的人，有的时候，他对外人是有点冷漠。从订婚以来，我也做好了他一辈子可能不会爱上我的准备，当你出现后，就没见过他对一个女生如此的上心。”

陶诗涵谈起周越，脸上是流露着落寞的神情，“我昨天去看望了他，是他亲口承认救了你，我想为他上药的时候，周越却拒绝了我的触碰。”

郑云舒看着陶诗涵，没有开口说话，哪里料想到她会对自己谈起周越，未曾见过另一面的他。她嘴里的那种冷漠性格的周越自己有见过？想了很久，都没有见过，他从来都是很温柔。“从那一天，我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做的再多，也无法让他爱上我。本来订婚这件事是双方商业联姻敲定下来，周越没有做出抗议的举动，我是因为喜欢他就决定订婚。现在我想要退出，既然不爱还不如趁早地放手，就不会痛苦一辈子。”

陶诗涵坦坦荡荡地向郑云舒说开，心里再痛有什么用，心思不在自己的身上。服务员这时候已经上好了菜，她们都不约而同地说了一声谢谢。等服务员远去，郑云舒继续看着她眼含着忧郁的眼眸，想着爱情也会让这个美丽善良的女人表现地那么卑微，郑云舒本意是没想着让她受到心灵上的伤害，“我可以退出他的生活，绝不会打扰到你们，你应该误会他的想法，周越不是那样的人，试着再相信他一次。”

陶诗涵淡笑了下，“爱情不是可以试着相信就能成的，而是靠感觉，我在他身上找不到能喜欢上我一点点的证据。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从很久以前，周越是喜欢上了你，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是行动上已经表明了。”

听到这话，郑云舒心里被惊到了，听着心脏在跳动着，一时之间不敢相信她说的话。“不，不是这样的，我没有办法接受你的说法，我和他只能是朋友，绝无例外。”

郑云舒摇了摇头，不想面对这样的事实。朋友不能存有爱情，她真的不希望周越心里有自己的位置，从多年前走进牢狱的那一天起，就已经认为自己不配拥有幸福。陶诗涵见郑云舒不想承认周越喜欢她的事实，她的反应很大，可能一时半会不接受，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不该向她解释周越的心思。“我说这些是希望你能早一点知道他的心思，我没有想让你自己退出的意思。接不接受由你来决定，我还是希望你对周越不要太过绝情，他曾经在国外精神病院待过一段时间。”

郑云舒像是听到了不得了的消息，犹如被雷击，不知如何是好。陶诗涵继续说道:“是周越的妈妈说的，方阿姨说周越是因为遭到哥哥自杀的冲击，才会得到ptsd。那时候他在国外留学，身边没人陪着，所以他主动申请去精神病院治疗心理创伤，现在你看到的周越虽然是好了很多，但是偶尔还会陷入到自我愧疚的状态，除了工作以外，他都漠不关心外人的事情。”

ptsd也就是心理学上的创伤后应激障碍，症状之一是场景闪现，总是不停地回想着令自己痛苦至极的场景。之二会出现紧张、对什么事情都敏感。之三故意回避。没想到周越也有过黑暗的时段，还是靠着自己撑过来。“周越与哥哥的关系非常亲密，听说哥哥在世的时候，周越本人的性格很痞。哥哥的意义对周越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存在，我没有亲眼见过他哥哥本人，但在照片上有看到过。照片上的周越眼笑眉飞，是我到现在没见过的那副神情，他一手勾住他哥哥的脖子，周越的哥哥给我的感觉是个很温柔的人。这些都是方阿姨给我说的，所以我觉得他内心蛮强大的，最亲近的人在年少时自杀，还能振作起来，靠自己走出去伤痛。”

郑云舒沉静寡言，这么重要的事情从她嘴里说出来，当得知周越的过去，心情迅即变得沉重了起来。原来他看到自己想死的时候，就会愤怒起来，这其中竟有这样的缘故。“不过我想比起几年前，现在的他应该好了很多，不然就像检察院的公务员，是进不去的。”

陶诗涵谈起周越，眼眶泛起了微微涟漪，很心疼他过去背负着这样的伤痛。如果自己能早一点遇见他的话，陪在他身边，那周越有没有可能会接受自己，可惜没有这样的假定。注视着郑云舒的眼睛，她依旧默默不语，想着周越为什么会喜欢上她。顷刻之间，郑云舒开口问道:“周越的哥哥为什么会自杀？”

“这一点我不是很清楚，他们周家的事情不好方便透露给我外人说，方阿姨只提了周越的事情，可能想让我对周越的性子多一点包容。殊不知，一直都是周越在包容着我，我可能让方阿姨失望了。”

这一顿饭吃得不是滋味，一人因为周越不爱才怅然若失，一人因为周越的事罔知所措，没有一个人是开开心心地吃饭。与陶诗涵分别后，郑云舒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一路上走走不停，脑海里回忆着有关周越的事迹。脚步停顿了下来，忽然发现自己来到了河边，河边上的小孩子们开心地玩弄着泥土，家长陪在身边看着不亦乐乎。回过头，发现自己走了这么长的路，想他的事也太久了。闭上眼放空自己，微风不停地吹拂，将自己的发丝飘了起来。春天的风是如此的美好，天还是蓝蓝的，可心里藏着的事越来越多，郑云舒突然很想与整个世界断绝联系，这样就不会有太多烦恼。都说烦恼是自找的，明明自己没有主动去招惹，是它们硬要找上自己来，现在心里快要烦闷死了。一阵铃声打断了心灵片刻的安宁。郑云舒不管不顾地任由着它响，去它的世界，去它的烦恼。铃声这时戛然而止，以为不会再打来了。没想到过了一会，还是响了起来。有个小孩小跑过来，主动拉了拉郑云舒的衣角。她才睁开双眼，低着头看着笑得很甜的小女孩，莫名让自己想起了婷婷。“漂亮的姐姐，你的电话在响哎！”

郑云舒笑着想要伸出手摸她的脑袋，忽然意识到没经过孩子的家长同意，就去直接摸不太好。便对小女孩笑着说，“姐姐要对你说一声不好意思，你去玩吧。”

小女孩笑着蹦蹦跳跳地远去接着玩泥土，她的家长也在看着她。既然如此逃不过，那就好好解决当下的每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