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医院，橙色的晚霞挂在天边，空气中闷热闷热的，没有了一丝丝医院里的凉气。“云舒姐——”洪亮的声音从路边上传来。她扭过头看，陈思思坐在银灰色车里面，对她微笑地打招呼。郑云舒过去坐进车子里面。“你这么早就过来了，我还以为你需要很久。”

“现在有一段时间我会闲下来，所以就比较有空，律所那边裁员裁的差不多了，高律师那边可能会有一点小麻烦。”

陈思思声音听起来很平常，脸上也镇静微笑，丝毫没有一点点难过，好像早已知道方圆律师事务所迟早会解散。郑云舒离开律师事务所有不到半年了，还不知道律所的内部情况。陈思思前段时间说，律所快要不行了，高亚楠已经向方圆律所辞职。听到这样的消息，郑云舒颇感吃惊，方圆律师事务所算是本地的金牌事务所，办事效率和胜诉率都保持在80%以上，十几年辛辛苦苦的基业就这样没了。“那方圆律师事务所真的就这样没了吗？”

陈思思把着方向盘，眼睛专注着前方，眼底略微沮丧，“云舒姐，说真的这不是我们打工人所考虑的问题，方圆律师事务所由于内部矛盾问题、管理不善、资源不分配等等一系列问题，你之前在里面工作也看到，很多资深律师对高律师一直都不满，想要打压高律师。我觉得站在高律师的角度看，为了律所付出了十几年的青春和心血，也牺牲了自己的私人生活，换来的是同事的排挤，上司有意无意地打压，去应酬的时候，甚至可能会遭到对方无形的羞辱。”

陈思思说的没错，职场上一个女性打拼到今天属实不易，要和太多的男性去竞争案子。能力是可以决定拥有多大的话语权，但前提看身边有没有支持的队友，高亚楠在律所里，真的只有自己一个女性，其他多多少少会站在和他们关系好的男性。所以，律所长期以来持续地打压高亚楠，让她让出客户，或有意无意地减少薪酬。反而高亚楠没有一蹶不振地躺平，继续拉新的案子，为自己的当事人争取最大的利益。除去高亚楠这件事以外，其他的律师都会互相抢客户，互相明争暗斗，长期以此下去，律所能走到今天真的就是个奇迹。直到陈思思说两个月前，有比方圆律师事务所更有名气的律所，把里面几个业绩不错的律师挖走，那几个律师把客户资源都带走了，导致方圆律所逐渐开始分崩离析。高亚楠仍在坚守自己的岗位，但合伙人老板开始怀疑高亚楠也要走，因为高亚楠是律所胜诉率最高，客户受欢迎信赖的首位。所以才下令不让高亚楠接触过多重要的业务，这种不信任慢慢地熬尽了高亚楠的初心。郑云舒知道合伙人老板现在突然多疑，是因为快要处于崩溃的边缘，从小到大生活一直顺风顺水，从没有遭到过众叛亲离的画面。现在自己的律所人心快要散了，其他几位合伙人也准备要退出，遇到这样的挫败，可能合伙人老板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那你们接下来怎么办？律所没有，有地方可去吗？。”

郑云舒关切地看了下陈思思，在律所里和陈思思还有高亚楠的关系很好，想听听她们接下来的打算。陈思思狐疑地扫了眼郑云舒关心的眼神，摇摇头笑道：“云舒姐，你是在怀疑高律师的能力吗？她胜诉率很高的。”

郑云舒顿时了然于心，自己提的什么鬼问题？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凭高亚楠的能力，怎么可能找不到工作。“不好意思，我好像忘了，最近事情有点多，忙得我都想不起来。”

“这有什么的？不过我很开心，你终于找到了你自己的梦想，忙起来说明对生活还是有期盼。”

“没错，现在是挺忙的。”

赵丽安排完后，她就没有了之前稍微轻松一点的日子，要照顾几个病患，还要记录他们每一天的精神状态。今晚想着接着留在医院继续加班，陈思思给自己打去了电话，说高亚楠邀请自己过去一起吃个饭，郑云舒知道这顿饭后，高亚楠就要去外地，陈思思作为高亚楠的属下，也很有可能会跟着去。看到高亚楠发过来的地址，她感到吃惊，之前季言说过学术研究会开完，会去这个饭店吃饭，等自己下晚班后，过去饭店这边简单见个面。这一切真的好巧，郑云舒给季言发去了消息，说等自己在饭店吃过饭后，就见一面。季言也回了句，好的。郑云舒和陈思思到了一家饭店，她们先点了单，等着高亚楠到来。在这期间，郑云舒和陈思思不知不觉聊了很多事情，律所里的事情，还有自己的事情。“云舒姐，看，高律师来了。”

陈思思用下巴抬了一下，郑云舒顺着她的眼神，望去了高亚楠那边的方向。当看着穿着蓝色西装的高亚楠出现，她把原先长长烫发给剪了，剪成齐肩短发，看起来整个人利落干爽了不少，变得英气起来。这一次的改变，在郑云舒看来，高亚楠是想要换一个新的生活方式和心情，可能被过去困扰着，现在高亚楠真的宛如重生一样。高亚楠唇角扬起的自信笑容，她主动地抱了抱郑云舒，“郑云舒，好久不见，最近你过得很好吗？”

“谢谢高律师的惦记，我过得很好，不用担心。”

郑云舒轻轻地拍了下高亚楠的后背。“看你过得很好，我也就放心了。”

高亚楠边说边坐下来，“要是你工作不顺利，我还想着去外地工作之前，要不要把你也带上。”

难为高亚楠还记着自己，“高律师，你们真的要去外地工作吗？”

“嗯，外地有一家律所比方圆律师事务所更有挑战性，我听说那边福利待遇比较好，律所处事作风也挺公平的。这里已经容纳不下我了，我也答应过方圆律师事务所的人，我不会把这里的客户资源都带走，能不能留得住客户只能看他们了。”

郑云舒点点头。“快坐下来，我和云舒姐已经点完菜了，高律师，你看看你要吃什么？让服务员加菜。”

陈思思把菜单推到高亚楠那边。“就这样吧，我都可以，没什么想吃的。”

就这样，她们三人在餐桌上杯酒言欢了很久。通过高亚楠的交谈中，郑云舒发现高亚楠其实对方圆律师事务所的感情很深，但律所早已不是那个当初一起共同奋斗的律所，看着很多人因为利欲熏心而翻脸无情，甚至将矛头转移到自己的身上。高亚楠对他们很失望，尤其合伙人老板，不相信自己，所以高亚楠不想再为了律所继续牺牲自己，干脆辞职，断了与律所他们的情谊。九点左右，高亚楠与陈思思离开，郑云舒不知道下一次相聚是什么时候了。目睹着车子离开，郑云舒站在饭店门口静静地发呆了很久，对人际关系有了很深的认识。她给季言打去了电话。季言叫郑云舒上二楼，她就在包厢里。郑云舒上二楼去找季言，刚推开包厢门，就看到季言，还有那个自己的导师杨清明。郑云舒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神色闪过一丝震惊，随后恢复正常。这包厢里就只有七八个人，他们听到包厢门推开的声音，目光都往这边看去。季言见到郑云舒，微笑地招招手。杨清明先是狐疑地看了一眼郑云舒，再看看身旁的季言招招手，顿时好像明白了什么。“你们先吃，我过去和她聊一聊。”

季言站了起来，朝着郑云舒过去。郑云舒先往杨清明微笑点头下，才将目光转向季言。季言皮肤好像黝黑了些，没有了以前白皙，她那以前的长发，现在剪成了蘑菇头，穿着打扮还是如以前一样，只是手腕上多了檀香手串。“云舒，吃过饭了吗？没吃的话，和我们一起用餐。”

季言问道。“我吃过了，季姐。”

“那我们到外面去聊天？”

季言把手放在郑云舒的后背上。“好。”

郑云舒跟着季言一起出去，季言看到隔壁房间空着，“那我们走这个房间吧，这里没人。”

郑云舒点点头。“你好像长大了不少，再也不是那个当初女孩了。”

季言欣慰地说，看着郑云舒微笑的表情，一身黑色，头发挽起来，没有了以前对待别人一副冷漠的样子。郑云舒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是改变了很多，一切还是归功于季言，要不是她，郑云舒早已失去了生活斗志。“季姐，你和杨清明认识的吗？”

郑云舒问出这个问题，是因为刚刚推门进去时，看到季言与杨清明相互笑着聊天。“是的，我们认识很久了，是在参加无国界医学援助活动认识的，我们曾经是男女朋友，而且还度过了最危险的时刻。”

季言平淡地说。“杨清明，我记得他好像前几年就回国了，我以为此生不会再见到杨清明，却还能在这里学术会议遇见。你们是什么关系？怎么会提到他？”

“杨清明是我的导师，是他安排我去精神病院实习，他是宜海大学的老师。”

“原来是这样。”

季言笑微微地点头，眼眸中露出赞赏的目光。还记得多年前，清澈的眸子中失去了光芒，空洞得很吓人，季言看着那样的孩子，心里会有一点点的难受。想要真心地救赎那个孩子，花费了很长时间，才能让郑云舒眼眸中重现对生活的希望。现在她已经成功实现了自己的梦想之一，跟随自己走向了心理学的这条路上。“你妈妈呢？过得很好吗？”

季言记得以前她和她妈妈一块住。郑云舒怔住，她好像没有告诉季言关于自己最近的情况。季言见郑云舒脸色沉了下来，顿时鸦雀无声。难道郑云舒的家庭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变故，握着郑云舒的手，“云舒，你家里发生了什么？”

“季姐，我好像忘记告诉了你，其实我的妈妈已经不在了，几个月前因为胃癌去世，家里就我和妹妹一起生活。”

郑云舒以为自己亲口说出那段话需要极大的勇气，但现在说出口，心里沉重减轻了不少。季言也沉默了下来，在自己离开这个国家后，身边人发生了很多事情，自己也会感到无能为力。现在，郑云舒的家人已经不在了，只剩下自己没听说过的妹妹，也许她妈妈可能与别人组成新的家庭，生下了妹妹。可郑云舒在大好的青春里，带着妹妹一起生活，会不会压力很大。“云舒，你妹妹那边就你一个亲人吗？再没有别的人照顾吗？”

“有。”

郑云舒纳闷季言为什么这么问，她还是回答季言的问题。“既然你妹妹那边有亲人，为什么你不选择把你妹妹交给别人带，在法律上，应该由你妹妹的监护人来照顾，你现在不适合带着妹妹生活。”

季言是出于替郑云舒考虑，不是季言太现实，而是郑云舒太年轻，带着妹妹，势必以后凡事都会以婷婷为主。郑云舒知道季言的顾忌是为了自己。但妹妹是她唯一的亲人，汪叔叔那边可能会照顾不好婷婷，其他的亲戚更不在郑云舒的思量范围之内。“我知道带着婷婷，可能会辛苦一些，至少婷婷在身边，她会感到快乐，不用过那样寄人篱下的生活。妈妈已经不在，我想替妈妈好好地照顾她。”

见郑云舒一直坚持要把她妹妹带在身边，季言叹息了下。“季姐，谢谢你一直为我考虑，我觉得这样的日子真的很好，你以后还会去国外吗？”

郑云舒知道季言的目标，她想要走得远一点，想要去救很多人。“说不上，要看看组织的安排，我现在在嘉水那边医院任职，可能最近有职级变动的情况，可能是升迁也可能是降职。”

季言说的如此风轻云淡，就好像职级变动的人不是她。郑云舒很想做到的就是季言的豁达，她总是能看透很多事情，也不会说出来，对世上的事情有自己的见解。“对了，有件事，我想让你知道。”

季言沉声地说。郑云舒洗耳恭听，想听听季言说什么？“我曾经有跟过杨清明的学生谈恋爱过，反正你回去早晚会通过杨清明的嘴里知道的，还不如让我来说。”

杨清明的学生，郑云舒想了一会，该不会是周逾，如果真的是他的话，那也太震惊。自己与季言相差了十二岁，周逾和肖奕一样的年龄，也就是说，季言谈过比她小六岁的男朋友。郑云舒突然开始产生了对周逾的故事，很好奇他本人，以及与季言之间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