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保密

再说刘慧珍，那天晚上林大叔去她家提亲，她是又惊又喜。惊的是林大叔怎么突然来提亲来了呢？莫非是张会计找他来当媒人来了？不可能啊。他们在信中说得好好的，要做好保密工作，让谁也看不出来他们搞对象的事，等到了时候，她偷出户口本来，两人一登记，生米做成熟饭，她母亲即便不同意，也没办法了。他怎么会找人来提亲呢？一听提的是高志远，她又一喜；这说明他们保密工作做得好，谁都不知道，不像她姐姐似的，闹个满村风雨。村里人如果传闻他们搞对象的事，林大叔绝不会不知道，也就不会来给高志远提亲。她听了林大叔的话，想直接说不同意，可又一想，为什么不同意？得有理由。说高志远成分不好，那不太势力了吗？说他有缺点，可还真找不出缺点来，高志远得说是个好青年，勤劳能干，忠厚老实，有文化有知识，怎么能说人家不好呢？忽灵机一动，就说帮爸妈干二年活，既推辞过去，又不得罪人，是个好办法！她为自己的聪明而窃喜！

她忽又心生一想法，有人给自己提亲了，何不就这事好好逗逗那小心眼的张文清，她一想到这，觉得很有趣，便琢磨着给他写封让他心“咚咚”跳的信。

她独处西屋，西屋成了她修身养性之地，也是她快乐的乐园。她在这屋里可以静静地读书，默默地思考，又可以安安静静地给她心爱的人写信。她母亲原来还来过几次，可是看她不是读书就是写字，有时做做针线活，没有什么余里框外的举动，也就放心了，就很少来监察来了。她就可以更放心大胆地给她心爱的人写信了。

亲爱的文清：

告诉你个好消息，有人来给我提亲来了！是林木匠大叔，给我提的是高志远。这对你可能是个坏消息，你听了，一定酸溜溜地吃醋了吧？你别说没有，就你那小心眼，我一猜就能猜得到，酸溜溜地鼻子都会拧拧着！

我还告诉你我没拒绝，说帮爸妈干二年活再找，留了个活口，也给自己留条后路，等你怀疑我这怀疑我那时，我就不给你添堵了！

我忽然觉得有飘飘欲仙的感觉！怎么全村最好的年青人都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了呢？你很优秀，高志远也很优秀，你俩可说是村里的佼佼者，怎么都相中我了呢？是因为我美丽漂亮，聪明善良，勤劳能干，敢作敢当……这都是你夸我的词，我今天也夸夸自己，好得意噢！

你可要小心着了，我已有备胎了，你再对我稍有不忠，我就择木而栖了！

写到这里的时候，她想是不是写得有点绝情，这玩笑是不是开得有点大，真要让他再产生误会，不是弄巧成拙了吗？想了想，便想再安抚他几句，别让他产生误解。可是又一想，就这样写，写得严重点儿，才能试出他对自己是真信任还是怀疑？便没再安抚他，最后署上了自己的名字。

第二天晚上，她早早去了夜校，在院外遛达，准备看张会计来，好把信给他。等了一会儿，果然见张会计来了，她便快步走到他跟前，迅速地把信塞给了他，又悄悄道：“有好消息，回去慢慢看。”

还没等她说完，就听一个粗喉咙大嗓门的声音：“我去你家找你，说你来了，我这就紧赶，才赶上你。”

刘慧珍一看是钱富贵，赶忙走掉。一边走一边想：她的行动是否都让他看见了？她说的话他是不是也听到了？那钱富贵可是有名的坏种，真要让他觉察到了，那可就完了！他们几个月来的保密工作将毁于一旦！

她一宿无眠，一闭眼就是钱富贵那张贼眉鼠眼的脸儿，舔着脸儿向人说他俩怎么来怎么去呢！还添油加醋地编了不少，把他们说得淫秽不堪……可是第二天并没听到动静，第三天，第四天……几天过去了，一点动静没有，看来他是没觉察到，有惊无险！她暗暗庆幸。可是

张会计看了信，也是一惊一喜。惊的是他俩最近的信都是亲密缱绻，说不尽的情话，道不完的衷肠，这怎么一反常态，要择木而栖了呢？可细一想，她为了一点儿嫌隙就和他使性子的事还少吗？这又是她在耍小聪明试探他而已，这样一想，又是一喜。不禁想，这回你骗不了我，就你那点儿小聪明，我早已识破了。便想也将计就计，写封以假乱真的信，也试试她对自己的感情是否牢固。想到这，便写道 ：

亲爱的慧珍：

真高兴有人给你提亲，这说明你非常优秀，也说明我非常有眼光，选择了一个全村最优秀最漂亮最勤劳最坚强的好姑娘！我为此而骄傲自豪！

你还择木而栖，还不给我添堵了，那我恭喜你啊！高志远是个比我优秀的好青年，他文化程度比我高，他维人处事比我强，他比我长得帅……你要选择了他，说明你也非常有眼光，我怎么会吃醋，只会自动退出！

第二天，便把信给了刘慧珍，是她在记工分时，周围很多人挤着记工分他便偷着把信塞进她手里，吓得她心“咚咚”跳。回家一看，让她声堵气噎，他还真生气了，好，你生吧，咱们从此谁也不理谁！还没见过这么小心眼的男人呢！

从此，她倒不理他了，见了他也像没见着一样。这也是你瞒了真情，用虚心假意来骗我，我也瞒了真情，用虚心假意来骗你，你也假，我也假，假假成真。

张会计看刘慧珍真生气了，又好笑又好气！你骗我行，就不行我骗你了！唉，还像个小孩儿，经不起一点儿逗引！真是个小性子的小猫！可是，祸惹了，还得自己去解决。便又写了封信：

小性子的小猫：

行你骗我，就不行我骗你？我知道你是把真情瞒起来，用假意来欺骗我：我也是和你学的，把真情瞒起来，用假意来欺骗你！你对我一片真心，我知道；难道我对你的一片真心，你竟不知道？我知道，你是真诚的，一心爱我；我也是真诚的，一心爱你。我们早就说过，你非我不嫁，我非你不娶，这是我们发自内心的誓言，是海枯石烂都不会变的！你逗我觉得好笑，我逗你就生气，这公平吗？不过，看到你生气，我又着急又高兴：着急的是你不应该不知道我的心，除了你，我心中装不下任何人；高兴的是你所以生气，是因为对我的一片真情，真情遇到伤害了，自然要生气，不是说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吗？

我的小乖猫，别生气了，你生气我心疼，你要我怎么做，才能不生气呢？你说吧，你让我怎样做，我一定怎样做，绝不再惹你生气！

我的小乖猫，看在上天的份上，原谅我吧！我给你赔礼了！

刘慧珍接到他的信，看了后，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好气的是你信说的话那么噎人，还什么他“文化程度比我高，他维人处事比我强，他比我长得帅……你要选择了他，说明你也非常有眼光，我怎么会吃醋，只会自动退出！”

我是那样见异思迁的人吗？交往这么长时间，你不懂我的心吗？可看着这封信，他说得也不无道理，行我骗他，就不行他骗我；我骗他觉得好玩，他骗我就生气，这我不真得成了小家子气吗？这不好笑吗？思前想后，还是自己不对，为什么隐瞒真情骗他呢？反而让他道歉，这不是自己不对吗？应该赔礼的是自己。于是，便也写了封情意真挚，言词恳切的信，请她的心上人原谅自己。

两人又和好如初，浓情蜜意缠缠绵绵通起信来。一天，刘慧珍去后院抱柴禾，看到房后的院墙，突然灵机一动：院墙不高，一人多高，墙后就是东山，她家紧靠村东，往东再没有人家，而是一片榆树林，树碗口粗细，浓浓密密的，很幽静，也很少人去。她如果把信放在墙头上，上面压块石头，告诉张文清，看到墙头上有石头，那就是有信，拿走信后，就把石头放在地上，有信再放在墙头上，压上石头。那就是以石头为信号，两人就可以顺顺利利地传信了。她心喜若狂，没想到会想到这么好的方法，真聪明伶俐！怪不得他那么喜欢她呢！这么可爱乖巧的可人儿谁会不喜欢呢！

她写信告诉了他的新发明，以后，果然就用这法儿，屡试不爽，两人的书信往来更加频繁，而且也更加隐秘。

刘慧珍又想到向张会计借书，也会引起人们的怀疑，便写信告诉他：“以后我不再借你的书了，索性去高志远那里借书，你不会又吃醋吧？去高志远那借书，一是免去了人们对我俩的怀疑；还给人以我要和高志远搞对象的错觉，使我们的事更保秘了；还有考验你对我是否信任的试金石，是一箭三雕的好事！你说对不对？”

张会计知道她是一个疯疯张张的姑娘，爱开玩笑，好搞恶作剧，不过她心地是纯洁的真诚的，对他是真心相爱，他对她是一百个放心。

果然，她破天荒地去了高志远家，弄得高志远和他父亲既吃惊又尴尬。她倒很侃快，说向高志远借本书读。高志远便把盛书的纸箱搬出来，让她挑。

她看那满满一纸箱子书，惊讶地说：“你这么多书啊！我这回可找到借书的地方了，原来借张会计的，不过他就那么几本，我都看遍了。你这一纸箱子书，可够我看的了。”

说着，便贪婪地翻着，最后拿了一本《林海雪原》道，“听人说，这本书可热闹了，我读读，看什么样！”

拿上书，高兴地走了，临出门又说，“我看完这本还来借哦，你可别不借！”

高志远忙说：“敞开借，你自管借。”

送走刘慧珍，高志远的父亲说：“不是她对你真的有意吧？怎么你林大叔刚去提了亲，她就来借书来了呢？早不借晚不借，偏偏演这个时候来借！”

高志远道：“就是个借书，有什么意思！听说她们姐俩非常喜欢读书，原来竟去张会计那借书，可能是张会计的书她都看过了，才来这借的。”

果然，借去书后，就再也没来过。一直到快一个月了，读完那本才又来借去一本。除了借书，什么也没说。可是，这事却让林大叔知道了，他又来到高志远家，对他说：“你别不当回事，她为什么来你这借书来？”

高志远道：“咱村只有张会计和我有点儿书，她把张会计的书都借去读完了，她非常喜欢读书，只能来我这借了。”

林大叔仍胸有成竹地道：“早不借晚不借，单给她提亲就来借，这就是来探风来了，我的傻侄子，你是不是读书真读成书呆子了，这事你还是没你大叔明白。你大叔是过来人，什么事没经历过，她来借书那就是对你有意，看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公事公办，一点意思也没表示啊？”

高志远笑了，道：“人家就是来借书，借了书拿起来就走了，我还能有什么表示。”

“我的傻侄子，说你傻你还真傻，你不会在书里夹封信，探探她什么意思吗？”

高志远仍笑着道：“我的天啊，人家什么意思没有，就给人家写信，我不是疯了吧？”

“现在年青人写写信有什么，她姐姐不就是通过写信和张会计搞对象的。当然，你刚一写信还不能谈搞对象的事，就是谈谈生活了，读书了，对，她不是喜欢读书吗？你就和她谈读书。只要她回信了，那就是证明她有意了。你再接着写信，慢慢地不越谈越热乎了吗？要说这些事，我也是班门弄斧，你比我明白，只是你胆太小，搞对象，也得有胆，笨话说也得胆大不害臊，像你扭扭捏捏的，搞不了对象。这事，大叔给你牵头了，成不成可就在你了，你可不能在关键时候掉链子。你听大叔的，没错！……”

林大叔劝他一阵儿走了，他不禁想到林大叔苦口婆心地劝说他，就差没说出他跑下坡道都得有胆的话来了，他不觉暗自笑了。林大叔真是热心人，听着刘慧珍来借书，就来劝他，连怎样传信都细致地告诉给他，真是用心良苦！哪有这样对别人这么上心的热心人啊！成与不成都在其外，林大叔对他的一片真心让他感动！可是写信的事，他还是不能写，刘慧珍只是来借个书，没有任何表示，连看他一眼都少，一心盯在书上，他自作多情的表示，那不是自找没趣吗？不管林大叔怎样说，他有一定之规，不能找那不自在！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刘慧珍向高志远借书的事，立时全村人都知道了，传得沸沸扬扬，都一呵声地说他俩在搞对象呢！真是有口难辨，高志远不能不借给刘慧珍书，要那样也太小家子气了；又不能和她说明，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言之隐，只有自己默默承受。而刘慧珍却自得其乐，自导自演的这一出戏，很成功！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真是这个道理。当然，她也很同情高志远，可是，她又不能向他解释，心想，到时候会水落石出的，你就先背背黑锅吧。再说，他也就是为她担担风险，他也没吃什么亏，有这么一个漂亮的姑娘陪着搞对象，也知足吧！她不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