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缕亮光透过模糊的窗纸撒进屋子里时,柳晓晓便睁开了眼睛。她盯着结满蛛网的破旧房梁看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她如今是顾明月了,住在西北边镇一间狭小的破屋里头,身旁还躺了个陌生的男人。叹口气,柳晓晓抱着衣裳,蹑手蹑脚的下了床。“顾明月,你去哪里?”
脚刚沾地,祁连就睁开了眼睛。他快速的翻身下床,两眼紧紧盯着柳晓晓,一副生怕她跑掉的样子。柳晓晓不自在的往后缩,暴露在外的脚趾更是尴尬的想抠地。“我去隔壁耳房里换身衣裳。”
祁连皱眉看了她一阵,恍然大悟。“你在炕上换吧,我去外头。”
一边说,一边随手拎起一旁的衣裳,走动间就穿戴了个七七八八。柳晓晓松口气,提起角落里的裹胸,咬咬牙,硬着头皮穿上了。等两人收拾好出了房门,晨起的号角正好吹响。顾明月身为校尉,手下掌管了五支百人小队,韩俊便是其中一队的把总。如今天色尚早,韩俊带了手底下的人,正整装准备出去操练,见到柳晓晓的身影,韩俊嘻嘻笑着冲上来。“明月,今日早膳吃什么?昨天那顿晚膳简直了,好家伙,我们营里头的人一夜没睡,就差把你夸成活菩萨了。你小子,藏着这一手,往日故意把饭做那么难吃,是什么意思?”
一边说,一边伸手搭在柳晓晓的肩上,柳晓晓不自在的往旁边避让了下。“韩俊,我有事同你说。”
韩俊点点头,示意手底下的副把总带着人先去训练,拉了柳晓晓让到旁边说话。柳晓晓鼓足勇气,依着记忆中顾明月的样子,下巴朝祁连的方向抬了抬。“新兵蛋子,放你这儿吧。”
韩俊不以为意的点点头,视线随意在祁连身上扫过,待看清他的长相,韩俊猛的一僵,拼命的摇头。“这可不成,顾明月,你搞什么啊,放个胡人到我营里头?”
“他不是胡人,他母亲也是咱们大夏的百姓啊。”
柳晓晓急了,她为人素来信守承诺,既然答应了祁连,是万万不可能食言的。不管柳晓晓怎么说,韩俊只把头摇的拨浪鼓一般。“不行不行不行,他要是进来,我手底下那帮兔崽子可不得翻天。明月,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主意,别到时候搞出人命来,后悔可就晚了。”
“韩俊,我求你了,他真的不是胡人。他穿的是大夏的衣裳,说的是咱们大夏的话,你怎么能以貌取人呢。”
柳晓晓伸手扯了韩俊的衣袖,不自觉的扭动几下身体,语调放的又软又娇。见韩俊仍旧摇头,柳晓晓沮丧的嘟起嘴巴。韩俊倒吸一口冷气,猛的后退一步,伸手揉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行行行,你别恶心人了,我的娘哎!呕——别影响我待会的食欲。”
见韩俊答应,柳晓晓放下心来,冲韩俊露出一个有些讨好的笑容。“韩俊,还是你最好了。”
眼笑眉舒,灿若星辰。“咦——滚滚滚,把人留这,我叫秀才给他办手续,你做早饭去吧,我的那份记得多打一些啊。”
韩俊嫌弃的翻个白眼,扭身跑了。柳晓晓松一口气,走到祁连面前。“你就在这等那个——那个秀才吧,我先走啦。”
祁连闷声不语,看向柳晓晓的眼神却带着明显的疏离和冷漠,以及微微的厌恶。停顿片刻,他实在有些忍耐不住。“顾明月,你往日同其他男人便是这样说话的?”
撒娇卖乖,矫揉造作,竟跟以往见到的全然不是一个样子。这样一个女子在军营里头,不知会惹出什么麻烦来。柳晓晓一惊,眼眶本能的红了。祁连这是什么意思,她怎么说话了,他这是嫌弃自己举止轻佻了?柳晓晓一个大家闺秀,活到三十多岁,同外男接触的机会屈指可数。她并不知道该如何跟男人打交道,只能克服心理的恐惧,勉强学着顾明月的样子行事。若是刚才顾明月在这,早就搂着韩俊给他几拳了,说不得还要捏脸捶胸的。她已经尽力避免那些粗俗亲昵的举止了,结果看在别人眼里,竟还是个放浪不堪的样子。柳晓晓越想越委屈,张了几下嘴,喉头一噎,竟滚下泪来。“呜呜呜,我怎么了?我怎么说话了?我一个女子,身在这军营里头,你还想要我怎么样?”
我已经够难了,说几句话而已,还要被人指指点点。柳晓晓心头酸涩,这两日来的恐慌害怕,委屈愤怒都涌上心头,她忍了又忍,实在忍耐不住,伸手捂着脸,背靠着土墙放声大哭起来。祁连傻了,他走到柳晓晓身前,手足无措的试图安慰她。“顾明月,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哭啊,你别哭。”
眼泪一滴接一滴的砸到地上,落在黄泥地里,溅起微微的浮尘。祁连心慌意乱,愣了片刻,他伸手揽住柳晓晓的肩头,把她的头按在胸前。“对不起啊顾明月,是我的错,你别哭了。”
额头抵在坚硬的胸膛,一股全然陌生的气味包裹了柳晓晓。急促有力的心跳,阳光般干净清新的皂角味,结实强壮的臂膀,一切都是这样的让人心悸。柳晓晓只感觉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她不知所措的傻在原地。两人静静的相拥片刻,柳晓晓忽然回过神来,惊慌失措的推开祁连。“我去伙房做饭。”
看着柳晓晓仓惶离去的背影,祁连皱眉,慢慢的把手捂上胸口。刚刚的感觉,好像有些怪怪的。没再多想,祁连在原地等了片刻,一位红脸矮瘦的少年喘着粗气跑了过来。“你就是祁连?是你要办入伍手续吗?”
嗓音热情响亮,脸上还带着灿烂的笑,只是一见到祁连的脸,那笑便匆忙收了起来。少年的厚唇紧紧抿起,欣喜的眼睛中射出疑惑和嫌恶忌惮的光芒。“你是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