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晓晓犹豫了，之前顾明月因为茶叶的事情闹到军部，没讨到任何好处，反倒落了一顿板子。可见官官相护，那镇守太监不是如今的她能掰的动的。西北边军缺少绿色蔬菜，士兵们时常有牙龈出血的毛病，饮茶之后便能改善许多。而西北本地不产茶，因此茶叶和粮食一样，也是军中的必须品。前两年军里喝的便是陈茶，如今更是过分，连顾明月领到手的茶叶，都有一小半发着白毛，明显已是腐坏不能用的。顾明月闹起来，跑去宣府镇找总兵官告状。总兵官听她说完经过，只笑着点点头，说会给她一个交代。然后她爹顾千总便来了，五花大绑将她绑回怀安卫，亲自打了她二十板子。直到如今，臀部似乎还隐隐作痛。柳晓晓纠结片刻，深深的闭上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把粮食都装车，走吧。”
“哈哈哈哈——”苗阳站在一旁双手叉腰，畅怀大笑。“顾明月，算你识相！”
回去的路上，柳晓晓板着脸一言不发，安子还以为是自己在家中呆的久了，惹了她不快。“顾校尉，咋了，你可不要吓我，你有气就打我一顿，这样虎着脸，俺害怕。”
柳晓晓看着满车的粮食，沮丧的摇了摇头。如今士兵一日的口粮是两斤，怀安卫所一万两千人，一日所用便是两万四千斤，六分之一被陆羽私吞。光只粮食一项，他一年便额外可得三千两银子。还以为夏首辅改革之后，能一扫之前卫所贪腐吞田的弊端，没成想，不过两年时间，竟又被人钻了空子。军中粮食嚼用不够，自然要摊派到百姓头上，军户的好日子，看来是过不了几年了。“安子，其他营里领粮食，也同咱们一样，从来不过称吗？”
安子松口气。“原来是为了这个，顾校尉，你别太计较了，这事俺们都知道呢。如今每日能吃饱饭，一旬还能吃顿肉，大家伙还有啥不满足的，再去斤斤计较那些做什么。就拿上次茶叶的事来说吧，你为我们出头，军中却有——”安子住了嘴，有些忐忑的看了柳晓晓一眼，犹豫片刻，才继续说道：“军中有弟兄们说你多事呢，反正茶叶吗，管他陈茶好茶，我们这些大老粗也喝不出来，能入口就行。大家只怕你把上头得罪的狠了，到时候给咱们营穿小鞋，把一旬的肉菜取消了，那可就完了。”
柳晓晓一愣，心头猛然一惊。自古以来，枪打出头鸟，出头的椽子先烂，顾明月莽撞的为大家出头，不仅落不了好，反而沾一身腥。就拿今日的事来说，换了顾明月，怕是又要将天捅个窟窿了。自己自打占了顾明月的身子以后，行事作风，竟也有些不受控制的冲动起来。想到此，柳晓晓一阵后怕，她伸手抚了抚胸口，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从小娘亲便教导她，万事忍让谦和，那些你看不顺眼的，过几年也不过就那么回事。你斗不过的，过个几年，可能人家自己就败了呢。柳晓晓将双手枕在脑后，向后靠在粮袋上，头顶是一片湛蓝的天空，偶有几片白云，也很快便被风吹散了。陆羽几人也会是这样，再一手遮天，这世上总会有人能治的了他们，正义最终会战胜邪恶的。而自己能做的，就是在这有限的时间里，保持住与世无争的本心，万万不能被顾明月的性子影响，平生事端出来。车子继续晃晃悠悠的驶在路上，两旁是连绵的黄土地，风景辽阔，视线几乎能看到遥远的天际，柳晓晓心中渐渐平静下来。只可惜，本以为忍一时能换来风平浪静，事情的发展，却完全背离了她的初衷。怀安左卫有五千兵马，一千人为一营，每营单独设立一个伙房。伙房虽独立，领粮的牛车却只有一队，因此各营基本都会商量好，错开日子去领。柳晓晓身份特殊，不用像其他伙头军一样收拾菜蔬，打扫饭堂，老葛便将领粮的任务都交由她来做。这日，她刚领完粮回来，便看见老葛满头大汗的等在伙房门口。“哎呀明月你可算回来了，上头不知发了什么疯。说要征用拉粮的牛车一个月，你快去把一个月的粮食都领满了。晚了车子可就要被其他营给抢了。”
说着伸手递过一块木牌。柳晓晓皱眉。“四百石？那得搬一日粮食呢！”
“所以你得抢在其他营面前啊，快去！”
说完挥着手，赶小鸡似的赶柳晓晓。柳晓晓无奈，只得又转身回去。这一日，她连做饭都没顾上，跟着车队在南平仓呆了一日。安子可乐坏了，回自己家吃了顿午饭，甚至还抽空去相看了隔壁村的一个闺女。回来以后，笑的牙不见眼的。“嘿嘿，顾校尉，说不得我很快便要有媳妇了。”
安子坐在牛车上，时不时就傻乐一阵。柳晓晓失笑。忙碌一日，总算顺利将四百石粮都运去了库房。她登记好入库册子，回到了伙房门口，却敏锐的感觉气氛不对劲。“老葛，你们人呢？”
柳晓晓探头进来，惊讶的发现老葛几人在地上跪了一排，众人面前放了条长凳，一名面容黝黑的，眉眼细长的中年男子正大马金刀的坐在凳子上。“陆千户？”
陆羽抬起头，冷笑一声。“好大的胆子！来人，将顾明月拿下！”
一旁有两名亲兵上前，将刀架在柳晓晓脖子上，柳晓晓愕然。“陆千户，敢问我犯什么错了？”
“本官接到线报，说你贪墨军粮。”
陆羽眯起眼睛，挥了挥手。“来人，押她去演武场，把那几辆粮车也带上。”
走在去演武场的路上，柳晓晓还是懵逼的，贪墨军粮？她每日领了粮就径直回营了，哪有时间贪墨。身正不怕影子斜，陆羽要查，就随便他查好了。直到看见一旁的士兵拿了升斗出来，柳晓晓才知道不对劲了。这些粮食！分明都是缺斤少两的！可她在南平仓那头签字画押，等于承认粮食出库时是没有问题的。如今陆羽在入库这头摆了她一道，此计毒辣，她便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