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如玉镜，照在门上，一片雪白。

楚天行长出一口浊气，缓缓睁开眼睛，双目映着月光，心中有些紧张：“明日便要开灵了。”

这一月来，楚天行一直在期盼着这一天，但如今真的要开灵了，他也不禁开始忐忑起来，心中万千思绪。

楚天行再次闭上眼睛，将自己的身体用意识打量了一番。经过数月修行，他的意识已强大了数倍，对身体的掌控可谓到了不可思议的境界，他清晰地感应到身体任何一处经脉穴位，甚至周身的灵气也知晓大概。他不知道的是，他的意识早在一次次强大中，成为了修士口中所说的神识。传闻强大的修士可以神识离体，游览天地。

待楚天行再次睁开眼睛，他确认自己的身体确实变强了一些。虽说楚天行无法将灵气融入丹田，但运行数个周天凝炼后的灵气却也在散失时一部分流入四肢百骸，使得楚天行的体魄较以前强上了不少。这便是灵气淬体。以精纯灵气淬炼经脉筋骨，不只能够增强体魄，也会使身体对灵气的感应更加灵敏，对灵气运转和以后施展法术有很大帮助。

意识和体魄的双重成长让楚天行感到欣喜的同时，也让他对开灵有了更大的期望。但也因此，不禁担忧起来。

“若是他们发现我自行开辟灵根，不愿为我开灵，那该如何？”

楚天行内心最大的忧虑便是如此。虽说他已经可以导引灵气入体，运转周天，但进展颇为缓慢，一月来，日日苦修，也只是勉强从三个周天到七个，距离三十六大圆满，差了许多。而且每多一个周天，便要难上一倍，如此下去，怕是一年也无法完成书上所说的凝气入丹田，晋入感应境三层。之后修行也怕是会难上加难。

想到这里，楚天行有了决断：此次开灵必定要成功。至于丁贤和高祥提到的开灵时的疼痛，楚天行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对他来说，若是能顺利开灵，便是开膛破肚也在所不惜。

说起丁贤，他一开始听楚天行说自己未开灵，也吃了一惊，惊讶的同时，却也好似想明白许多，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没多久，他又开始自责，怪自己未提醒楚天行。其实此事也怪不得他，他入宗已有两年，两年来始终惊慌度日，没有半个亲近之人，连开灵的日子也早忘了。再者，开灵一事，虽说重要，但对他们这些杂役来说，修行总是次要的，干活才是正事。.

但丁贤生性善良柔弱，心中始终无法放开，反倒是楚天行一直在劝慰他。不过楚天行越是如此，丁贤越是愧疚。明日便是开灵之日，丁贤也还未休息，打坐修行，也不得安宁。苦闷之际，听见楚天行收功吐息，思虑间，丁贤叫了一声：“楚大哥。“

楚天行早知丁贤清醒，见他有话要说，顺势问道：“怎么了？”

丁贤眼神有些飘忽，说起话来，也少些力气，只听他断断续续说道：”楚大哥，明日。。。你便要开灵，出了药园。。。万事小心。”

楚天行见他扭捏的样子，便知他还在因未告诉楚天行开灵一事而自责，心中忖道：“眼下说什么，丁贤怕是也听不进去。只有等开灵之后了。”

楚天行温言道：“听你和高祥说了之后，我已大概知晓开灵如何进行了。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丁贤微微点头，脸上还有几分不甘，但犹豫着，没有再说，翻身躺下。丁贤不说，楚天行也知晓他是想让自己照顾方鸣，只是碍于愧疚，不好说出口。但丁贤不说，楚天行也会对方鸣照顾一二。他虽不喜方鸣，但终归有几分情谊。

天色不早，楚天行也要养足精神，为明日开灵准备，收敛心绪，就此睡去。

次日清晨。

楚天行和方鸣早早便在大堂等着，待到辰时，人齐了，刘主事才出现。

刘主事年纪不过四十，平日里总板着脸，话也不多，非必要时不开口。他环顾一周，将众人与名单一一对照确认了，才缓缓开口道：“再过大概一刻钟，那边就该来人了，到时他们会将你们接去出尘阁。等到了出尘阁，那里的管事会将你们按等阶送去对应之地开灵。记住，遇事切莫慌张，若有不懂之处，便问领队的管事。。。”

刘主事将开灵主要事务说了一遍，又叮嘱了几项需要注意的事。刘主事说完，领着众人到药园门口等候。

方鸣站在楚天行身旁，有些不耐烦，想要和楚天行说几句闲话，却又被楚天行瞪了回去，只好悻悻不语。方鸣与楚天行极少独处，虽说刚认识楚天行时，他并不觉得可怕，但相处几个月来，他莫名觉得楚天行有些难以亲近，甚至有些吓人。有时候他宁愿和高祥一块待着，也不愿同楚天行走一起。而且有这种感觉的，方鸣觉得不只有自己，高祥好像也是如此。但每次他说楚天行的坏话，高祥都沉默不语，这让方鸣有些分不清了。

方鸣正想得认真，却被刘主事一声咳嗽打断，只听他紧接着沉声道：“快行礼。”

方鸣这才回过神来，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空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座小山大的船，正凌空飞来。方鸣心中一震，愣在原地。何止是他，周围的人早看得出神，一个个仰着头，张大了嘴。这船名为云船，是杂役处常用的飞行载具。飞得不快，但胜在能容量数十人。

刘主事皱了皱眉头，心里恼怒他们没见过世面，却也不好教训，只好又重复了一遍：“快行礼。”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低头拱手行礼。

方鸣低头时，瞥见楚天行早已乖乖地行礼，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心中忖道：“所以我才说你可怕。”

待云船临近，两人从船上跃下，刘主事领着众人齐声叫道：“拜见齐管事、牛管事。”

齐牛两位管事与刘主事客套了几句，便开始办正事。只见他二人各自握住一人的手，接着向上一抛，那人跟着大叫一声，身形飞了出去，落在云船上。云船上早有人接应，将那人接过。见识过一次，后面的人也就不再那么惊讶，一抛一接，短短片刻，药园十余人便上了云船。

众人上了船，才见船内早有其它药园的人在，按顺序应该是甲乙丙三个药园的人，只是大家互不认识，心中颇为紧张，也就不敢相问。

齐牛两位管事跃上船，其中一位管事说道：“人齐了，回出尘阁。”

说完，船身一动，清风顿袭，众人心头跟着一晃，立时脸色一白，纷纷抓住船体。其它三个药园的人还好些，想来是习惯了许多，丁字药园众人直感觉头晕得很，好像天地旋转起来一般。

方鸣年纪还小，体质也不算好，本来就有些心慌，云船一动更是有如惊弓之鸟，立马瘫坐在地上，双手贴在地上。云船飞得虽不快，但在空中上下偶有起伏，颇叫人心惊。每晃一下，方鸣便觉得自己要飞出去一般，心神随着一震，不一会，便出了一身的冷汗。

“你一个大少爷，也会晕船？”

楚天行突然说道。

方鸣见楚天行讥笑自己，也顾不上反驳，只当没听见。他见楚天行好似没事人一般，竟站在船边看风景，略一想象，不禁有些心悸，冷意更深。

楚天行见方鸣如此害怕，也不再笑他了，凉风阵阵，吹得楚天行的头发有些凌乱。数月日晒下，楚天行本就不白的皮肤变得黝黑，也让他长大了几分，少年英气逐渐开始显露。

楚天行伸出一只脚给方鸣，方鸣不知他何意，看了他一眼。楚天行冷冷道：“抱住就不会晃了。”

方鸣皱起眉头，有些不乐意，正想说“我可是堂堂知州公子”。这时，船身突然一个下潜，方鸣未加思索，立时抱住楚天行小腿，好像抱住了救命的浮木一般。

楚天行未曾想他抱这么紧，立时有些嫌弃，但又看他怕得要命，只好让他抱着。周围立马投来异样的目光，楚天行虽有些不自在，却也只能如此。

一刻钟后，云船停靠在出尘阁前的广场上。

方鸣在楚天行的搀扶下，勉强下了船。

一人走过，一脸嫌弃地低声说道：“断袖。”

方鸣此时稍微缓过来，一听这两个字，立时叫道：“站住！”

那人也听话，真的停了下来，一副要讲理的样子。方鸣正要说话，胃里忽地一阵翻滚，直上来恶心，一张嘴，吐出一口的酸水。

那人正等着方鸣说话呢，哪想到方鸣吐出的是酸水，虽说立马往旁边躲了，却还是被溅了一鞋子，裤脚也沾上了。面色开始狰狞起来，转眼便要破口大骂，却看方鸣张了张嘴，脸色又变，直往一边躲，也不敢再停留了，骂骂咧咧地走了。

方鸣吐出一口酸水，倒是轻松了许多，见那人也走了，松了口气，脱开楚天行的手说道：“我差不多好了。”

楚天行放开方鸣，也不说话，忖道：“我这也算仁至义尽了。再往下，可真是。。。”

楚天行不敢往向下想，心中猛地一阵恶寒，趁着方鸣不注意，偷偷地擦了擦手。

楚天行望向广场，这里已经有许多人，空中还有一座云船正要降下，看下来，大概有百余人左右要参加开灵。

齐牛两位管事一前一后带领众人前去排队登记。队伍不长，很快便到了楚天行。登记的是个老头，他伸手说道：“令牌。”

楚天行看过前一人，早早地拿出令牌，递过去。老头接过令牌，放在身前的书页上，只见楚天行刚入柳叶宗的身形便现在眼前。老头看了一眼，说道：“甲。”

说完，又看了楚天行本人一眼，将令牌还给了楚天行。站在一边的齐管事也多看了楚天行一眼。想来这甲等也是稀奇。

老人说的“甲”指的是广场内十二艘小云船中一艘。楚天行接过令牌，便向着对应的云船走去。方鸣紧随其后，去了丙。

楚天行到了甲字云船，给那里的管事验过令牌后，上了云船，一上去，便见五六人分开盘坐着，面上没有太多表情。楚天行也寻着一块空位坐下，开始调息。

一炷香后，管事上了云船，想来人已经齐了。楚天行环顾一周，自己竟是这云船十余人中年纪最大的一个。

那管事是个年轻男子，上来说道：“我叫常欣，是宗门外门弟子。现下我会带尔等去外宗清静峰，进行开灵。路上，尔等不可妄动，等到了清静峰，更要恭敬。”

语气颇为骄傲，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众人一听他是外门弟子，心中一凛，顿时起了敬意，只觉得常欣一身仙姿，哪管他语气温不温和。

常欣见众人投来敬仰的目光，冷笑一声，也不等众人回应，运转灵力，开始驭驶云船，前往清静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