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将军可知萧府那场大火，是有人故意为之？”

沈默又问了一句。秦立大惊。“故意为之？当时萧将军功高盖主，风头一时无两，谁有那个胆子，给他将军府里放火？”

他果然不知道。沈默叹了口气。“缘由么，你自己都说出来了，应该不用我再解释了吧？”

“缘由？”

秦立向来不喜动脑，好在一身并不输萧鼎的好功夫，还是让他在军营中立住了脚。也正因为他憨直，被贬去戍守边城近二十年，才没有被多疑的皇帝清算。他的脑子都简单成这般了，又怎能挺明白沈默的话呢？“你倒是说个明白呀，说话弯弯绕绕藏着掖着，一点都不是大丈夫所为。”

沈默便凑了过来，贴近秦立的耳朵低声说话。“就是因为我父亲功高盖主，被皇帝忌惮，才惹来了杀身灭府之祸。秦将军若还念及与我父亲昔日的情谊，便派人去查个究竟吧。”

他对秦立了解虽然有限，但是从他对自己的态度，还有言语中对自己父亲的惋惜来看，秦立应该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而他，对昔日的萧将军，应该也是没有恶意的。秦立果然沉默了。过了许久，才亲自把人带到了牢里。“你说的话，我回去就派人查证。不过，你身份特殊，皇上不会让你在我这待多久的，也许等会儿就有人过来提你。”

落在秦立手里，尚有生路可寻。落在丧心病狂的皇帝手里，沈默虽然一时半会儿不会被处死，但是虐待够了再作为人质要挟沈默的军队，可是非常有可能的。到时候，沈默就是一具残废的活死人了。“秦将军——”“怕了？”

秦立虽然不知道萧府大火的真相，进京几天的时间，却也亲眼目睹或者耳闻了皇帝的残酷暴行。那些被抓住的起义军将领，哪个不是被扒皮抽筋残虐致死？死了还被赤条条地挂到了城门供百姓围观。一来是皇帝要泄愤，二来也是为了震慑其他起义队伍。沈默身份特殊，估计死得会更惨吧？秦立身体一抖，竟觉得这么年轻单纯的好小伙，若是也遭了那酷刑，实在是让人痛心。“你要是怕了，我就给你来个痛快，是一刀解决了你的性命，还是给你能立即丧命的毒药，你尽管说。看在我和你父亲的昔日情谊上，我会帮你的。”

沈默在心里默默腹诽：“我可真是谢谢您嘞。就不能盼我个好？哪怕把我放了也好呐。”

他也听说过秦立的一众家眷，都被皇帝安排在皇宫附近的宅院里，名为保护，实为监禁，防的便是秦立有私心或者谋反。也只有秦立他自己，还以为皇帝是为自己好呢。沈默明白，自己不能让他放了自己，否则秦家一家性命不保。他便故意放轻松，笑道：“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你说的这两样死法，我还是免了吧。”

“那时你没见过那些人的死相有多惨！”

秦立急了。“说出来都怕吓着你这个小娃娃，我还是不具体说了。就这么说吧，那些受酷刑的人，没有一个想活着的，都想快点死了来个痛快。可皇上就是不准，非让人把所有罪都受尽了，才让他们咽下最后一口气。有些行刑的人都不忍心下手了，便起了私心，让人少受了些折磨死去。谁知，这事也不知道被谁传到了皇上那里，那好心的行刑人也被抓了进去受酷刑而死了。若是等会儿皇上让人把你抓走，你就算想快点死也不可能了。可别怪我没告诉你哈！”

沈默听闻，身子也直打颤。不过事到如今，他便是受尽酷刑，也要留着一口气。他若失败了，还有亲哥哥为他报仇呢。而且，他还没见苏影最后一面呢。再说了，只要不死，总有一份生的希望在。若是真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沈默故作镇定，试图稳住那愈发颤抖的身体。“多谢秦将军的好意，沈默我，心领了。”

他压下心中恐惧，还有一事定要问个清楚。“现在牢里没外人，秦将军可否告知，那皇帝与李布是用了什么条件交换，能让李布设下这个愿者上钩的大圈套，合谋来对付我和左承易？”

秦立挠了挠头。“我也才来京城，有些事情也不清楚，倒是无意中听人说了一嘴，说那李布本来不愿意去害你或者左承易，后来是皇帝答应派人去水路，要给那什么船坚利炮捣鬼，李布才勉强同意他的条件的。”

“捣鬼？”

沈默暗道不好。他前段时间，刚接到了苏影的信件，里面专门说了那船坚利炮的威力。但凡换第二个人告诉他，他都觉得那人实在夸张。可他与苏影相处这么久，若不是事情属实，她定然不会让人八百里加急送信过来的。他当时还想着左承易有这么勇猛的武器在手，他定是要下一番苦功夫和巨大伤亡的代价，还不一定能够胜了他的。可现在听到皇帝要给船坚利炮动手脚，他并没有因为左承易会失去武器而觉得压力减小，反而盼着左承易有所察觉，识破李布和皇帝的诡计。毕竟是亲兄弟，都有责任给萧府满门报仇。两人总不能都落在暴君手里。“怎么个捣鬼法？”

沈默已经完全忘记了即将遭受酷刑的恐惧，反倒担心起哥哥来。“你自己都性命不保了，还关心这个，啧啧”，秦立不由得佩服起来，不过他也不知道里面的细节，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哪知道他们怎么捣鬼？什么船坚利炮，值得这么大动干戈么？”

“你不懂。”

沈默叹了口气，又哭嚎道：“我萧府满门都惨死在那场大火中，惟剩我兄弟二人苟活于世，现在我落在你们手上，眼看着是活不长了，临死前，还求秦将军念在和我父亲的昔日情谊上，去给我哥哥提个醒，我们不求胜利，只求保命。”

沈默声泪俱下的哀求，让秦立这个大男人也忍不住红了眼圈。“我等会儿还要去城门劝降呢，你落在我们手里，就看左承易是否在意你这个弟弟了。若是他投降了，船坚利炮被动了手脚也无妨了，若是不降……”他没有往下说，意思却也明显。若是不降，他又怎么可能告诉敌人这个天大的秘密？不过看着萧鼎的面子上，他给些小暗示应该也还行。这只是秦立心里偷偷想的，可在沈默听来，那就是拒绝了自己的请求了。有些事，沈默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可他却仍然不死心，一直试图动摇秦立的意志。“秦将军刚才说要派人去查明我萧府的那场大火，若是查清楚，此事的确是狗皇帝所为，你又有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