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灼灼火球悬于头顶，金光刺目，炙烤大地。杨家村村正中，红瓦红砖羲和庙前。羲和庙大门口围满村民，杨乾因担心病人、动作比赵莹莹快一步，先往人群里挤。拥挤间，杨乾刚走没两步，就听身后传来赵莹莹惊叫声，“杨大哥，快躲开！”

几乎同时，杨乾感觉人群骚动、一道破风声从斜后方传来。“我打死你个祸害！”

人群乱作一团，杨乾根本没空间躲避，他下意识抬起手，护住头。下一秒，左上臂传来阵疼痛，杨乾后撤一步、转过身伸出右手，抓住一手腕。皱眉看去，见是个手握笤帚的壮硕男子。杨乾一眼认出此人，正是村长的二儿子、杨听风。据赵莹莹说，杨听风的名字是村长特地找县里的秀才取的，和他那五大三粗的长相有些不契合。杨听风、极有可能是下一任村长。杨乾眼神微暗，他甩开杨听风，冷嗤一声，“怎么着，仗着自己是村长的儿子，就能无视律法和规矩，随时都能动手打人？我是杨家村的大夫，你知道泰安有多缺大夫吗，我手被你打坏了，我告到县官大人面前，你担得起这个责吗？”

别看杨乾平日温温和和，这板起脸后，凭空升起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好在刚才杨听风那一棍并未下死劲，只皮肉疼了些。否则他认真起来，非得记下这个仇、配制个毒药让杨听风付出代价。再看杨听风，明明个头比杨乾高出一头，却似乎被杨乾气势唬住。杨听风呆愣片刻，在村民们起哄声里回神，他收回后撤的脚步，咬牙切齿吼道，“你、你算个鸡毛的大夫！要不是你跟我媳妇搭话，我媳妇她会得这种怪病？肯定是你使了什么妖法，把老天爷降的罪、转移到我媳妇身上了！都是你害的、你赔我媳妇！”

杨乾冷笑一声，慢条斯理道，“妖法我没有，不过你媳妇的病，只有我能治，你让不让开？”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村民们面面相觑，有迟疑的、有不信的，更有看笑话的，“杨二狗？他能治？他治个啥，治死李小梅？张大夫都说了没救了，他这是害人害上瘾了、非得来插一脚？”

“诶呦，杨二狗之前不是这样的啊，现在咋跟变了个人似的，莫非他爹真给他留了什么厉害的医术？”

“你还别说，你们呐、上次没去赵勤家吧？赵勤的病记得不，张大夫也是说没救了，这杨二狗一出手，啧，赵勤活了啊……不然他怎么可能娶得到赵莹莹……便宜他了……”吵闹间，羲和庙里传来一道惊疑声，“谁？谁能救我媳妇，快让他进来！只要能救我媳妇，我杨虎就是做牛做马也甘愿！”

杨乾抬眼看向大门方向，就见人群让开、一个杵着拐杖的单腿男人蹒跚而来。单腿男人模样周正，面容憔悴，他额头血肉模糊，鲜血顺着脸庞滑落，浸湿衣领。杨乾认得他，是杨大妮的丈夫、杨虎。看他这模样，杨乾能猜到，肯定是在羲和神女面前磕头给磕坏了。杨乾也不耽搁，淡淡一声“是我、进去吧，人命关天”，绕过杨虎，走进羲和庙。在他身后，杨听风还想阻拦、却被杨虎狠狠瞪一眼。许是杨虎身上还留有当兵的气息，杨听风浑身一僵，神色讪讪，低头跟进羲和庙里。杨乾进入庙内，匆匆扫一眼，形势一览无余。羲和庙里也围了不少村民。庙内羲和神女像由石头雕刻而成，神像底下放两个蒲团，一个蒲团前地面有一小滩血迹，另一个蒲团上，还有个瘦弱身影不停磕头。神像底下供桌旁，李小梅蜷缩着、躺在地上，发出难受哼叫声。另一边是杨大妮，她倚靠着供桌桌腿而坐，面色发灰、双目紧闭，一个小女孩蜷缩在她身侧，眼泪汪汪。杨乾进来时，杨大妮腮帮子一鼓、浑身开始颤抖，嘴唇细微蠕动。一旁小女孩似乎早已习惯，她仰头看向杨大妮，把手伸向她嘴唇，似乎拽住个什么东西，飞快一拉、往远处一扔。杨乾定睛一看，发现是条还在蠕动的细长蛔虫。村民们发出阵骚动，有人飞快抬脚、踩住那东西、碾碎。周围嗡嗡声又响起，“……哎呦，可怜啊，身子里长虫子、治不好咯……咱们村很多年前也有这种怪病，听说得了的都死了，被虫子钻透、然后从里面被吃完……”“嘶，怪吓人的……前些天山那头的李家村不也有人有这种怪病么……我听人说，他们村也出了个恶棍……那体内长虫的妇道人家、也是嘴碎，和那恶棍多说两句话，就……”“啧，村里得有五六年没这虫病了吧，这杨二狗真真是要害死咱们全村、也不知道后面还会有什么怪病落咱们头上……”地上，李小梅似乎听到动静，她吃力睁开眼，仰起头朝杨乾看来，一脸怨恨，蠕动嘴唇、虚弱骂道，“都、都是你害的，你非得和我搭话……羲、羲和神女啊……您跟老天、天爷说说，该降罪的是、是杨二狗那、那个狗杂种……”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李小梅脸色发青、双手捂住嘴、半晌拽出条虫子。她身边是跑进庙里的杨听风，一见细长虫子、他一脸嫌恶，闪身躲开。杨乾瞥一眼李小梅，耸耸肩，淡然一笑，“当着羲和神女的面，你还敢胡说八道？行，这个我可以不跟你计较，不过么，我说我能救你，你敢不敢让我看诊啊？”

李小梅“呼哧呼哧”直喘气，她满头大汗、把蛔虫扔远后，翻个白眼，又倒回地上，“赫赫……让你、给我治病……那、那不如……让羲和神女……现在就、就把我……收走好了……”李小梅这话，立刻得到闪到一旁的杨听风支持，他双手抱臂，一脸冷笑朝杨乾看来，“杨二狗，你在这跟我装什么好人呢？我媳妇说得对，让你个杀人犯诊什么，羲和神女会救我媳妇的，你他娘的别想在这捣乱！”

这时，杨乾感到有人在拽他衣角，他扭头一瞧，发现是自家小媳妇。赵莹莹一脸担忧看向杨大妮，低声催促，“杨大哥，大妮姐……”杨乾微微点头，他快步走到杨大妮跟前，半蹲下来、检查她体征。一旁杨虎杵着拐杖凑过来，焦急道，“杨二……杨兄弟，我媳妇她、她还有救么，求求你，一定要救我媳妇，就算拿我的命换她的，我也愿意！”

这时，杨乾检查完毕，杨大妮的蛔虫病是比较严重，但也不是不能救。他看向杨虎，从怀里摸出三颗黑色小丸，淡淡道，“有救啊，把这三颗乌梅丸吃了，她就能活下来。”

不等杨虎接话，一旁杨听风冷嗤一声，“这什么玩意儿，杨虎，你不会真让你媳妇胡乱吃东西吧？现在还能陪着你媳妇，这要是进了肚子、当场要了命，可就连道别的时间也没有了。”

这话立刻得到许多村民附和，杨乾能看出，在众人影响下，杨虎脸上浮现犹豫和纠结，“这、这真的管用不……”然而，就在这时，杨大妮猛然睁开眼，用出全身力气、嘶吼一声，“横竖是死，我吃！”

说完，她夺过杨乾手中三颗乌梅丸，一口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