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遇见她，我就有了无数个第一次。我第一次熬夜，第一次整理自己最不屑的资料，第一次让她跟我肆无忌惮地吵吵闹闹。”

他声音稍顿，嘴角带着自嘲的笑。“第一次半夜和她去山上，只是为了寻找因为她蠢的要命才遗失的、她父母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她的项链，第一次在山中夜雨时给她披上外套，只是为了让她睡得安稳些，第一次对这个叫安薏笙的女孩产生了患得患失的不安感，第一次知道原来我也可以放低自己的姿态，只为一个她折腰。”

其实在此之前，这些事情他都不曾发觉，就像花香拥抱空气，就像小草依赖土地，原本他心底极度不情愿的事情，因为安薏笙三个字变得自然而然，甚至没有他觉得有丝毫不妥。“忆华啊，可你们才重逢一个月，就算加上之前少不经事的一年，也就这么些时间，你真能保证她不会对你不利吗？”

苏爷爷无奈地看着眼前的乖孙，阿木回来汇报时他就觉得这个女孩子对苏忆华不一般，现在亲耳听到更是确信。他不由得皱眉，苏忆华是不能有软肋的，他太明白，有多少人暗地里想把苏忆华和苏家踩下去。“就算她是一杯毒酒，我也甘之如饴。年少悸动经过五年沉淀，本应被淡忘的那种感觉卷土重来，而且更强烈更浓郁。五年，也是经历过时光荏苒，既然错过一次，那有什么理由不珍惜接下来的时间呢？”

“毕竟，于我来说，每一天晚上都有可能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苏忆华垂着眸，声音也轻了下去，“我想自私一回，她是我想一直走下去的人，是就算外面腥风血雨我也要许一片碧空无云的女孩。”

“忆华，别说那种话！但凡有爷爷在一天，都不会让你有半点事。”

苏爷爷脸色微变，那句可能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深深刺痛了他的心。“要是诅咒有用，那我不早死掉千百遍了吗？”

苏忆华无所谓地笑笑，“爷爷，对于她我不想放手，可不可以答应我，就这一次，我为自己做个选择。”

“忆华，你知道我指给你的那一步棋是什么吗？”

苏爷爷扶了扶额，他的孙子他知道，一旦认定了一件事情就会轻易改变。“爷爷，”苏忆华轻叹出声，“不是每一段联姻都能像父母在我十岁之前那样。我本就无心丰悦和苏家，也不觉得我需要拿自己的婚姻来维系这可笑的荣华，就算我拥有了一切，如果身边的人不是自己想要的，那这一切于我来说将会毫无意义。”

寥寥几句，苏爷爷的双眸逐渐黯淡，脸上表情也耐人寻味。“罢了，阿木观察了一阵子，说她是个乖巧伶俐的好孩子，不是第二个高雅倩。爷爷老了，这辈子做错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把你爸妈撮合成一对。所以你的事情，爷爷不插手了。”

苏爷爷摆了摆手，继续回去研究那局棋。“我不知道我和她能走多远，也不知道她对我的感情是否有我对她那么深沉。但我能保证她不会对我不利，如果她真想动手，五年前的曾经和五年后的现在，我对她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戒备心。”

这时的苏忆华并不知道，如果把安薏笙对他的感情和他对安薏笙的感情相比，只能说，安薏笙有过之而无不及。“忆华，不要再说种话，我知道终究是苏陌时那个混小子辜负了雪初，所以只要有我一天在，就绝不会让你再受到任何不公。”

苏爷爷有些心痛，程雪初，那个如花一般美好的女子，本应是幸福快乐的生活，却因为自己和程老爷子的指腹为婚，近乎毁了这一辈子。“你和苏眀棋之间势必会有下一任苏家主人，他们现在的目标早已不在你身上了，苏眀棋那般张狂，想不惹人耳目都难。相对来说，现在你还算安全。”

“爷爷这一辈子都不会承认苏眀棋的存在，我唯一的乖孙有且只有你，这苏家绝不能落在那个女人和她儿子手里。爷爷知道你不愿意争，但这是你不想便能不想的吗？现在你安心高考就是，平日里有空就多回来看看我，爷爷年龄大了，时间也不多了。”

苏爷爷手里拿着一颗棋子，微微抬头看了眼苏忆华，缓缓落下手中的棋。“爷爷……”“你先回自己房间复习，一会儿我们出去吃。”

苏爷爷有些疲惫地打断，一谈及苏忆华父母的事情，他就怕自己情绪会失控。“好。”

苏忆华起身，轻轻掩上了门。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关门落锁，一气呵成的动作干净利落。做完这些，苏忆华静静靠在阳台上，看着天际云卷云舒，他突然好想安薏笙。而安薏笙这边，倒是很安馨。虽然平时安程海和顾笙颜很忙，但只要团圆的时候，他们就会倾尽所有让安薏笙快乐。不能陪在女儿身边的苦衷在他们自己身上，在他们眼里，安薏笙只是个小女孩。饭桌上，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吃着顾笙颜做的大餐。安薏笙格外珍惜这种家庭的温暖，所以她在父母面前永远是开心地笑着。她是想告诉他们自己过的很好，可那是她的亲生父母，怎会看不出来自家女儿的小心思呢？“小笙笙啊，你说说你，都瘦成电线杆子了。”

顾笙颜不停的给安薏笙布菜，眼底有着说不出的心疼。“电线杆子可不瘦……还有，你用电线杆子比喻你亲闺女，这样真的好吗？”

安薏笙嘴里的饭差点喷出来，“瘦”成电线杆子？“我高兴，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你管我啊！”

顾笙颜傲娇地挑眉，丝毫不顾安薏笙一脸黑线。“爸，我妈欺负我……呜呜呜！”

安薏笙象征性地抹了把眼泪，楚楚可怜地跟安程海撒着娇。“嘿嘿嘿，妈，我管不到你，不是还有我爸吗！”

安薏笙冲顾笙颜做了个鬼脸，可安程海却偏偏是个不靠谱的战友。“你妈妈是我的大笙笙，你啊，还是安心当你的小笙笙吧。”

“哼！我早该想到你们俩是一伙的！”

安薏笙又故意抹了把泪，“就会欺负我，单身汪越来越不好混了，唉……”她幽怨地看着两个人，安程海就活脱脱的一个妻控，自己就不该指望他能说什么公道的话。“我们小笙笙怎么可能是单身汪呢，就算是，也得是个单身贵族吧，况且……”安薏笙的手机铃声打断了顾笙颜的话，她没看屏幕，直接选择了接听，因为这铃声是她为苏忆华专门设定的：“怎么了？”

她放下嘴里正啃着的可乐鸡翅，拿起杯子来喝了口水。“没什么，就是突然有点想你。”

苏忆华的声音有点低沉，隔着话筒传到安薏笙耳朵里却十分清晰。“噗！咳咳咳！”

她被苏忆华这句话呛得不轻，刚喝进嘴的水差点喷出来，现在止不住地咳嗽。“怎么了小笙笙，吃个饭跟打仗似的。”

安程海赶紧拿了张纸巾，她满脸通红地接过，轻轻擦了擦残留嘴边的水渍。安薏笙缓过神来，有些闪躲地冲他和顾笙颜笑笑，迅速起身出了餐厅，她压低声音：“苏忆华，你又哪根筋没搭对！”

“薏笙，我现在有点累，就只想听听你的声音而已。”

苏忆华真的很累，他看着苏家熟悉又陌生的一切，除了安薏笙，好像谁都无法让他安心。刚刚听到电话那边的声音，想必现在他们一家正吃着午饭，那种家庭的温馨，他或许这辈子也感受不到了。“小花花，你到底怎么了？”

“咳！”

这回，轮到苏忆华被安薏笙呛到了，原本落寞的脸上猝不及防般笑了出来，本来还沉浸在低谷的心情也跟着瞬间开朗。果然，安薏笙就是这么容易牵动他的喜怒。他咬着牙：“说了不要再叫我小花花，安薏笙，你是故意的！”

“哎呀，被你发现了啊。”

安薏笙得意地扯唇，心里却一直在思索着苏忆华突然的失常。“罢了，就算你是故意的我又能把你怎样呢？”

苏忆华真的是无奈，“小花花”这个名字的来源么实在有些古早。其实开始的时候，安薏笙只是开玩笑的时候喊苏忆华叫“小华华”。那天安薏笙在翻《乐府诗集》，偶然间看到了《长歌行》中的“常恐秋节至，锟黄华叶衰”，小注在这里标了一个序号，里面的“华”通“花”。更巧的是，那天苏忆华和安薏笙日常互损，他一不小心惹急了安薏笙。于是乎，“小华华”成功升级“小花花”。他低下头，声音挺轻：“薏笙，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情？”

“你说。”

在安薏笙印象里，苏忆华从来没有用过这种恳求的语气跟人说话。“我们一起考到岚宁大学去好不好？”

苏忆华再次看向天上的云，想象着安薏笙一脸茫然的表情。如他所想，安薏笙现在确实不知所措：“你又玩哪出？”

“你就说行不行。”

“你觉得你都这么说了我会拒绝吗？又或者，你会给我拒绝的机会吗？”

安薏笙轻笑出声，觉得他这问题实在有些多余。“不会。”

苏忆华很诚实地否认。“那不就得了！你也真是霸道又自恋，祸害了我初中和高中还不够，连我大学也要一块儿祸害了！”

“祸害不祸害没所谓，只要你喜欢就成。”

苏忆华勾着唇，说了句让她无论怎么回答都是错的话，此刻笑得腹黑又张扬。“……我先挂了拜拜！”

安薏笙下意识地闪躲，看着自己挂断的电话，她下意识般伸手摸摸脸颊，唔，烫得都能煲鸡蛋羹了。她走进洗手间，用手捧了好几次冷水泼在自己脸上，在心里止不住地告诉自己苏忆华是开玩笑的。苏忆华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心头的阴霾一扫而过，连唇角都带着笑意。果然，她就是这样存在，如戏此轻易就能牵动自己的情绪。待安薏笙调整好情绪回到餐桌，已经是过去十几分钟的事情了。顾笙颜冲安程海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地笑笑，然后往安薏笙左边靠去。安程海无奈地给安薏笙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然后走到她右边坐下。“你们这是干什么？”

安薏笙有些心虚，直觉告诉她事出反常必有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