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木与漆树的味道!倏地,一张六七岁小女孩的脸出现在她眼前,正笑眯眯地看着她,头上顶着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丝带做装饰,绑带发间。“你醒啦?”
常悦之眨眨眼,点点头,“嗯。”
说话间,她发现自己的嗓音干哑。小女孩熟稔地端来一碗水,递给常悦之,“你喝上吧。”
接过水的常悦之将碗放到唇边,并未饮水,眼睛透过碗沿打量小女孩,见她穿着灰色粗衣半臂袖上衫,下着百褶长裙,头挽双鬟髻,腰间明亮的淡黄色极其明显。“你是谁呀?为何我会在这里?”
常悦之轻声问道。小女孩圆溜溜的眼睛微微一转,明显往门外瞥了一眼,“你晕倒在我们家门边上,帮工肖叔发现了你,然后喊我们到门口。肖叔把你抱进来后,奶奶叮嘱我一定要看好你。你老是在蹬腿挥手,是不是和我一样,常常会做噩梦呀?”
常悦之闻言,回想起方才发生的一切,结合小女孩的话,思细级恐。为什么她会将前来救她的肖叔在潜意识里当做怪物?来的小女孩和她奶奶,当做灵材里即将蹦出来的死人……许是太累了。常悦之在内心自我安慰。安静的房间传来一阵急促的响声,常悦之面带尴尬,望着小女孩无辜的眼睛。小女孩听到这饥肠辘辘的声音,露出小孩特有的调皮,“你饿了?我去给你找吃的,你等等哈。”
小女孩蹦蹦跳跳地出房间,到门边,面色瘆人。她侧首,阴沉沉地说道:“奶奶说你身子虚弱,易入邪祟,莫要乱走动。”
见此状,常悦之头皮一阵发麻,后背脊骨爬上一层寒意。越是这样,常悦之越是好奇,她不信鬼神之说。常悦之下床,打量一眼屋内,整个屋子构造极其简单,一张圆桌一张床,再无他物。她站在窗边,朝窗外望去,院子那是一块块扁平而大的木头,木头周边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木头屑,却无一人。这是凶肆。小女孩端来一只馒头和一碗水,馒头碗下还有一些咸菜。她边走边说:“你快来吃吧。”
“谢谢你。”
常悦之说道。一只有些发硬的馒头被她抓在手中,嘴里吃着有些许发甜发辣的咸菜,常悦之猛地抬头看向小女孩,“你们家,有辣椒?”
“辣椒是何物?”
小女孩有些不解。“咸菜吃得有些辛,”常悦之换了个说法,“我有些不习惯,故而说错了话。”
“这个辛味可好吃了,是我奶奶做的。”
小女孩不明白,只将自己喜好说出来。常悦之嚼着有些硬的馒头,轻轻问道:“我晕倒在你们家门前,你家中可有人叫了一声?”
小女孩摇摇头。难不成……是自己错觉?常悦之眼眸沉了沉,染上几分疑惑。吃过后,常悦之在小女孩的带领下,绕过厢房出了一个院子门,来到了新的院子里。院子内有个老妇与一男一女在里面,削木槌榫卯。见来人,那老妇人放下手中的东西,站起来,身子有些佝偻,面容如枯木,站在这些一口口寿木旁,有些阴森恐怖。“你醒啦?”
老妇人的声音有些沙哑。常悦之点头,“嗯,多谢相救,无以回报,这点碎银还请手下。”
说罢,她手中拿着一小点碎银,上前塞到老妇人的手里,老妇人推辞,“使不得,使不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妇当给自己积阴德累阳寿。”
常悦之笑着将钱再次塞到老妇人的手里,“孩子长大了,也该买一身适合的衣裳。”
老妇人看向自己的孙女,目光落在那短了一截的衣袖,神情复杂,勉强收下钱,嘴里还叨叨着:“这多不好意思呀,贵人你真的见怪了。”
“你们这在打新寿材,身旁还有黑漆,是大户人家要的吧?”
常悦之不善与人说客气的话,故而转移话题。这口寿材,已制作完成,拼凑出八分。“也不算是吧,是飞仙楼要的。”
老妇人看着寿材,有些惋惜,“听闻年纪轻轻的一个男倌儿死了,飞仙楼那老鸨觉得晦气,给我们三倍的价钱,让我们赶紧打造一口新的寿材。庆幸我们平时准备的木材比较多,忙起来倒也不会缺东西。老妇我忙不过来,还请来了隔壁屋的肖嫂。”
“飞仙楼那么怕这些事情吗?”
常悦之问道。老妇人叹一气,“哪个开门做生意的不怕呢?人人都觉得死人是晦气,无论死在哪里,都会被人怕。可生前谁又不是人,死后谁又不是鬼?若不是做贼心虚,怎么会惧怕?那飞仙楼里的人儿,没几个能活着出来过平凡普通的生活,这不是那老鸨害的,还会是何人害呢?”
“也许是官商勾结呢?这飞仙楼能在广府开这么久,屡次出人命,还能开着招揽生意,若背后没人,没花钱消灾,我是不信的。”
在一旁敲打木头的肖叔闷声说道,好似对飞仙楼十分厌恶。“屡次出人命?”
常悦之抓到了重点,视线转移到肖叔的身上,肖叔背对着她,她看不清楚肖叔的神情。肖嫂将桐油等物倒入缸中,不停地搅拌,应声说道:“可不是嘛,这一年里,我们听到飞仙楼死去的人没有两个巴掌,也有一个半巴掌。”
常悦之蹙眉,“官府……不管吗?”
“管什么呢?飞仙楼给的孝敬费那么高,填了那些官员们的兜,所有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实在不成,那就怪去那边的闝倡客,飞仙楼到衙门报官,说闝倡客将他们的人弄死了,那闝倡客只能赔钱。”
老妇人感叹。“你们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的呀?”
常悦之问道。“都是在广府住的,平日里闲暇无事,不就聊这些事情吗?”
老妇人笑了一声,“飞仙楼里也并非所有人都是坏人,在里面干活的多数是苦命人,里面还有不少好人。那苏娘弄了学堂,专门教女娘们学习,什么刺绣,学琴,识字之类的。我们家娃儿也去她那儿学习,她不收我们钱,也不忌惮我们这个行业。”
“这个苏娘,和死去的这个男倌儿相识吗?”
常悦之继续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