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众人相互行礼后,老夫人轻轻推了下常悦之,示意她上前,“这是悦之,好不容易回到上都。”
常悦之行礼完毕,门处走来一个身穿月色暗绣祥云纹路圆袍的李长川,鬓发如云用玉冠束起来,眉目如锋下是好看的眼睛,挂着淡淡的笑意,宽大的袖袍下,李长川压住指上的扳指,有些漫不经心地看了眼常悦之,而后朝着老夫人行礼,又朝着洛惟中行礼。客气一番后,李长川才说明来意,原来是常悦之的东西忘了拿,随着他的马车回到郡王府,他这才有空送过来。杨兰澜闻言,心中咯噔一下,与老夫人对视一下,读懂彼此的担忧。杨兰澜上前一步,笑道:“这点小事,世子命人前来便可。”
“常娘子的物品贵重,我亲自送来,稳重些。”
李长川说着,看向端庄站立的少女,那双氤氲的眼睛恰好撞入他的眼,他看到少女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细细碎碎的泪珠,眼尾低垂,泛红。被叫到名字的常悦之,呆呆地抬头,望着李长川,不知道他有何用意。看到他送来的东西,被放在正厅中央,正是自己仵作木匣子,难不成在提醒自己,自己是他花钱雇来的仵作?常悦之微微福身,谢过李长川,说话得体,客客气气。闻言,老夫人和杨兰澜松下一口气,想来常悦之与李长川没有过多的情分,李长川之所以回来,是看在洛府的面子罢了。收到杨兰澜眼色的洛惟中戴上老狐狸面具,将李长川请出厅内,带着他去了前院正厅。见这尊大佛离去,老夫人才松下一口气,面上的笑依旧,抬眼环顾众人,开口道:“日后,悦丫头就住在云苑吧。”
负责府中事务的是杨兰澜,她爽快地一口应下,心中却有些疑窦,这本已安排妥当的事情,临时改了地方,倒是有些奇怪。云苑是府中最深处的院子,左边是老夫人住着,右边是自己住着。想必,老夫人想好好替小姑子管教孩子,放在眼皮底下看着。杨兰澜领着常悦之走到匆匆收拾好的云苑,路上说些体己的话。“悦丫头,这云苑先前就是你外祖母给你阿母留出来的院子,但你知道,你们鲜少来住,上一次来啊,还是五年前的事情了。你外祖母没有命人将云苑空出来,东西还是像五年前那般摆放,常常有人来打扫。她时常来这里,一待便是一个时辰起。你是个贴心的孩子,有时间啊,多陪陪老人家。”
说着,她将常悦之带到屋内,进入房门,常悦之便看到熟悉的桌椅架子,位置还是和记忆里的一样。博古架上的浮雕栩栩如生,绽放的芙蓉与飞鸟,能看到许多细节,架子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玉雕成的摆件,还有些许书籍,以及一大一小的脉络人偶。在其中一个格子里,还放着几个花色好看的石头。常悦之看到之时,顿时感觉时光流逝很快。这些石头,是她四五岁去河边玩的时候,捡回来的,还煞有其事地当成宝贝献给老祖宗。怪石精美,被她阿母放在博古架上,至今一尘不染。博古架前是书案,书案正对面放着一张半旧檀木嵌玉绣花鸟屏风,木上绘画,瞧着便知是有底蕴的物件。跨过屏风,进入内间,内间摆着鎏金貔貅万福熏炉,青烟袅袅,云雾缭绕,散开一股淡淡的清香,渲染出几分安稳的意味。常悦之看着床,上面摆放整齐的被褥,珠玉帘帐被挂在两边,挂钩上吊着两个香囊,用来驱蚊安神。这颜色,还是母亲的喜好。常悦之有些倦怠地坐在已铺好龙脑郁金席桃笙席的床上,伸手轻按眉心,缓解眼中酸涩,几缕发丝划过脸颊,略微遮挡住她的脸。镂空雕花窗斜斜照进落日余晖,照在常悦之脸上,像是镀上一层不食人间烟火的金光。杨兰澜见状,点了点一直陪在身旁的莫茵,“照顾好娘子,稍后有人来传用膳,记得将娘子喊醒。”
莫茵领命,杨兰澜见莫茵是个机灵的,心底松了松,将目光放在常悦之身上,简单地说了两句,不要常悦之送,走出屋外。常悦之缓缓躺下,头枕陶七宝枕,腰间盖上神丝衾,疲惫地合上双眼,鼻息似乎能嗅到阿父阿母的味道。不过一会儿的工夫,常悦之缓缓睁开眼,气息有些弱,说话虽轻但还是很清楚,“莫茵。”
莫茵连忙凑过去仔细听着。“你熟悉熟悉府中布局,一会儿劳烦院内阿姊陪你送些东西去。给外祖母送去放在箱子底下的镶金玉如意,再给两个舅母送去飞仙玉雕和两匹云水纱,颜色别弄混了,大舅母送去那匹水青色的,小舅母送去杏花色的。另外一个匣子里,放了几幅书画,都是送给舅舅们的,你看着数量对分吧。里面还放着文房四宝,送去给大表兄。府里没有嫡出表姊妹,你把梳妆盒里的那支玉簪子,送去给小舅母那的表妹吧。”
莫茵仔细听着,记下来后,应下了,便转身去找放在侧面耳房的箱子,从中找出方才常悦之说的东西。她分明听说,常悦之父母亲双亡,是寄住在叔父家中的孤苦女娘。离开广府前,却买了许多东西,说是给外祖家里的亲眷们带的,出手相当阔绰。她不明白常悦之的钱从何处来,也不敢问。主子的事情,听着便是了。待莫茵送完回来后,发现常悦之躺在床上睡着呢。院外走来一个侍女,前来请常悦之到后院偏厅吃晚膳。常悦之被莫茵喊起来,双眼竟肿了起来。望着常悦之无辜的眼神,莫茵笑了声,忙让人取井水来,用手帕替常悦之敷上。来回弄了好几轮,常悦之的眼睛才好些。常悦之盯着铜镜中的自己,有些难受,想到大家的视线落在自己眼睛上,恨不得钻进缝里。另一头,来传话的侍女在门外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