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何意?”
李长川站起来,边质问闰王边走到常悦之身旁,将她的手牵起来。偏头之际,他捏了捏常悦之的掌心,轻声问了句:“你怎来了这处?”
常悦之未来得及说话,双眼水汪汪很是可怜。闰王见两人亲昵的模样,面对李长川的质问,毫不在意,“小美人儿独自一人留在客栈,你一人来本王这处寻欢作乐,本王不过把这事情告诉了小美人儿,小美人儿自己跟着我的人来了。”
李长川低头看向常悦之,常悦之在他掌心下写了个“不”字,与此同时,面上露出小女娘娇俏的醋意,佯装生气,像是在吃醋李长川抛下自己独自欢乐,也像是吃醋李长川在这种场合盯着别的美人不放。“可不是!要不是这位大人,我都还不知道你在这处沾花引蝶!”
常悦之边说边甩开李长川的手,生气地指着李长川,“你身旁跟着好看的女娘,把我一人丢在客栈。来之前与我说得甜言蜜语,原来都是假的!”
越说越委屈,豆大的泪珠瞬间滚落在她的面颊上。哪怕两人有些默契,知道彼此是在演戏,就坡下驴,但……李长川看到她哭得梨花带雨,字字控诉,如真心付出遇到非良人般,有些心疼,面上带着歉意。坐在桌案前的注州县令瞪大双眼,在果盘中捻起一块果肉放入嘴中,细细咀嚼,心中暗想:这小娘子,不是有夫婿了嘛?怎还能和这位……来自京城三法司的大人有瓜葛?思来想去,悟不透缘由,但这两人对他来说又不重要,只要那小女娘能协助韩班头破案,看上一出情感好戏,那也相当不错。于是,他放下心来吃瓜。“大人,谢谢你带我来看清这人的真面孔!”
常悦之行礼,为适才真性情而道歉,“方才一时冲动,误了礼数。今日小女子不打扰诸位雅兴,明日小女子再登门致歉。”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一个果断的背影。李长川尴尬望向闰王,双手作揖,匆匆追了出去。眼下天边乌云滚滚,似泼墨席卷而来。李长川追去之下,惊雷响起,水滴如豆子,滴落在闰王府砖瓦之上。因着乌云,未有明月照耀,显得闰王府更是黑暗。常悦之跑上两步,意思意思便成,谁料李长川出来了,一下子把她抓住。手腕传来的力量,令常悦之吃痛回首,看到冒雨追来的李长川,惊讶地微涨小嘴,“你怎么出来了?”
李长川抱住常悦之,附耳低声道:“演戏演全套,有人看着。”
转念间,常悦之开玩笑道:“你是不是因为阿紫在旁人面前自称为我的夫婿,心底不舒畅,这才在闰王面前胡说了?”
腰间忽然传来疼痒之感,常悦之不经呼出声音,李长川脸上挂着宠溺。偷偷观望的人,是闰王府内的侍女小厮,瞧见两人在雨中打情骂俏,露出不好意思的笑,低下头不看,又忍不住。几番垂下眼帘又偷偷抬起,常悦之和李长川消失在他们的面前。李长川拉着常悦之到亭子下,两人对视尚未说话,像是起了争执的小夫妻。闰王府的管家派人送来了伞,又将他们带到闰王府一处院子内,安排洗漱住下。房门关起,常悦之无措地望着李长川,有些害怕,怯生生道:“我们,在这闰王府住下,怕是不妥。”
“你怕我?”
常悦之递给李长川一个令人深思的眼神,转身跑到屋外,找了个侍女把自己送出闰王府。——洛惟中接到宫里的来信,给洛齐飞交代一句,便匆匆进宫。上都皇宫内,徐妃住的宫殿,华丽巍峨,但挂着素白,冷冷清清,尽显凄凉。今年秋日的雨,格外多,格外绵长。一下,便是整宿整日。徐妃面容如雪,双眼无光地望着窗外那一株株梅花树,唇上已无颜色,素手握着一枚玉佩,就那般静静地等着。一宫女小步跑进来,跪在徐妃床边,声音激动:“娘娘,皇后娘娘来了!”
“她来了……”徐妃复述一遍,声音轻柔无力。常平乐身穿常服,裙摆荡漾,迈着快步而来,坐在徐妃床边。徐妃余光看到常平乐到来,早早伸出手等着,但最终因为无力,缓缓落下。好在常平乐走得快,接住了那只无力而落下的手,急声唤道:“阿姊。”
那一声“阿姊”,盖过多少岁月,让人恍惚。徐妃垂眸,映入常平乐的脸,勉强撑起一丝安抚的笑,“阿妹。”
“嗯!”
常平乐忍住哭腔,从宫女手中接过暖手的炉子,把徐妃的手轻轻放到手炉上,语气轻柔道:“阿姊怕冷,这才入秋没多久,手脚如此冰冷。今年宫里的用度会多些,到时候我让秋意,把上好的雪碳送来。”
“阿妹,”徐妃轻轻唤了声常平乐,阻止她继续说话。常平乐似是感知到什么,眼眶越来越红,泪水蓄满眼眶,但迟迟不肯下来。徐妃想抬手给她擦拭泪水,可她现在没有什么力气,挨着手炉的指尖颤了颤,“你……入宫比较迟,未曾听闻,国师说的天降紫薇……听阿姊的,好好待你那远亲侄女常悦之,若有朝一日,你察觉有人对你另有企图或……你已受人掌控,牵一发而动全身,她……她能助你一臂之力。”
“好,我听阿姊的。”
常平乐再也忍不住,泪水连成珠串。她入宫成为继皇后,步履艰难,时常得到徐妃的提醒。明面上两人不来往,甚至偶尔当着众人的面起争执,暗地里徐妃待她极好,教会她如何在这后宫中生存。“你再等等,陛下马上来了!”
常平乐覆上徐妃的手,那双逐渐干枯的手膈得人生疼。徐妃艰难地摇摇头,幽幽叹气:“不等了,不在乎了……”纱帐内的女子,边说边合上眼睛,面容平静,略带微笑,喃喃一句:“走过一遭人世,知足了。”